别看于瞎子瘦小干枯的,可这个小老头脚程不慢,两条细腿迈得飞快。王汉彰拉着赵若媚,在宫岛街尾随了一段,竟有些跟不上这小老头的脚程!只见他出了日租界,熟门熟路地拐上旭街,步履匆匆地朝着灯火阑珊的三岔河口方向奔去。
出了日租界之后,王汉彰脚下发力,几个大步流星追了上去。他在于瞎子身后不轻不重地一拍肩膀,声音低沉:“于大师,这大半夜的,你脚底下抹油了,赶着去哪儿发财啊?”
于瞎子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想端出那副世外高人的架子,可一回头看清是王汉彰,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惋惜,一把抓住王汉彰的胳膊,另一只手“啪”地拍在自己大腿上:“哎哟喂!我的小师弟!你可算是露面了!前些日子跑哪去了?我满天津卫的找你,腿都溜细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痛心疾首,“南京那档子事儿,咱不是都说好了吗?复兴社!那可是老蒋手底下新成立的要紧部门,前途无量!我连招呼都替你打点好了,戴雨农那边都递过话了!你可倒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生生把一场泼天的富贵给耽误了!唉!”
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摇着脑袋,说:“命啊!这都是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王汉彰对加入复兴社本来就兴趣不大,看于瞎子这捶胸顿足的架势,好像自己错过了一百万大洋赛的。他不屑地撇撇嘴,揶揄道:“于瞎子,着相了啊!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你这么大学问,这句话没听说过吗?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不来!”
于瞎子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没接这茬,目光却扫向了王汉彰身边的赵若媚。刹那间,他眼中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嘿嘿,小师弟,这位……姑娘是……?”
“呃……是,我朋友!”王汉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含糊答道。
“朋友?”于瞎子拖着长腔,嘿嘿一笑,捋着几根稀疏的胡子,“二位往这一站,啧,一股子天地交泰、阴阳和合之气扑面而来,这可不是寻常朋友能有的气象!”
王汉彰一愣,失笑道:“呦嗬?你不是给人批八字吗,怎么又改看相了?”
于瞎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麻衣神相》、《柳庄神相》、《冰鉴相术》无不烂熟于胸!小师弟你自不必说,天庭饱满,眉如墨剑斜飞入鬓,目含寒星藏威不露,鼻梁高耸如悬胆,这是自带贵气、杀伐决断的上上之相!再看这位姑娘…………”
他转向赵若媚,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继续说:“眼似秋水横波,顾盼生辉,唇若三月桃花初绽,未语先笑,两颊隐有霞光浮动,这是内蕴温婉又透出灵秀的贵格!单论相貌,已是人中龙凤之姿,更难得的是……”
他故意顿了顿,手指在王汉彰和赵若媚之间虚点,“二位这气场交融,浑然一体,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金童玉女下凡尘呐!”
他凑近赵若媚,仔细端详她左眼角至太阳穴的位置,捋着胡子,胸有成竹地笑道:“恭喜恭喜!姑娘,我看你这红鸾星光芒大盛,这可是动婚的大吉之兆啊!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微微蹙眉,继续说:“红鸾星畔,隐隐缠绕着一丝土星晦气,薄雾轻纱似的。好比那好花要开时,偏遇上几日倒春寒。不是不开,是时辰未到;不是不成,是得经点小风小浪磨一磨。小师弟,赶紧的,把聘礼预备起来吧!”
赵若媚哪里经得起这般露骨的调侃,顿时羞得满脸飞霞,连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她轻啐了一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嗔怪:“胡……胡说八道!谁……谁要跟他……”后半句羞得说不下去,只低头绞着衣角。
王汉彰也被他说得有些脸热,冲他拱拱手,半是玩笑半是解围:“得嘞,借您老金口吉言!真要有那么一天,头一盅喜酒必先敬师兄你!这事儿咱先揭过。”
他脸色一整,目光锐利地盯着于瞎子,“老于,闲篇少扯。刚才我可瞧得真真儿的,你打静园那扇小门里溜达出来的。怎么着?攀上‘皇上’的高枝儿了?”
此言一出,于瞎子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如同川剧变脸。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确认昏暗的街巷里确实空无一人,这才一把拽住王汉彰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小师弟,这话……这话可不敢在这大街上说!走!跟我来!”
十几分钟后,法租界边缘,靠近三岔河口的一处老茶馆。油腻的方桌,长条板凳,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汗味和老旱烟混合的复杂气味。
于瞎子引着二人钻进一个最僻静的小包厢,反手仔细地闩好门,这才回身坐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亢奋与恐惧的复杂神色,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小师弟!你就算今儿个没撞见我,我也打算明后天就去找你!我告诉你,这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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