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那番夹杂着心疼与愤慨的讲述,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小伙伴们的心湖,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深沉的窒闷。网咖里原本轻松嬉闹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就连最咋呼的刘强,也只是默默拍了拍李通的肩膀,递过去一瓶刚开的汽水,一切尽在不言中。
傲天的提醒——“量力而行”、“多看看,多听听”——李通显然是听进去了一半。他确实开始“多听听”了,只不过听的几乎全是苏晓冉单方面的、带着哭腔的倾诉。
接下来的几天,李通像是变了个人。CS心不在焉,喊他一起去游戏厅也推三阻四,甚至连最爱的烤串诱惑力都大打折扣。他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泡在网咖那个角落,戴着耳机,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和他的“琉璃梦”高强度互动。
屏幕那头的苏晓冉,仿佛永远处于崩溃的边缘。
“通哥,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爸爸他又不见了三天,刚才债主直接找到我们巷子口,妈妈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今天妈妈咳得更厉害了,我想带她去看看,可是……抽屉里连买一瓶止咳糖浆的钱都没有了……”
“弟弟他又跟人打架,把人家的游戏机砸了,人家说要赔五百块,不然就……就卸他一条胳膊……我该怎么办啊通哥……”
“开学,学校的学费要交了,可我……”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李通那颗被“保护欲”和“英雄梦”填满的心上。他看着视频聊天窗口里(苏晓冉似乎总能找到机会偷偷上网)那张梨花带雨、苍白脆弱的脸,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强忍泪水的模样,所有的疑虑都被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汹涌澎湃的疼惜和“我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开始是笨拙地安慰,用尽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苍白无力地重复着“别怕”、“有我在”、“会好的”。但很快,他发现语言在赤裸裸的现实困境面前,是多么的苍白。
于是,行动取代了语言。
李通的家境虽是大富大贵,父母疼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高干退休,零花钱向来给得足,加上他平时也没什么大开销(除了上网和打游戏),倒是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这笔钱原本是他觊觎已久、打算买电脑的“梦想基金”。
现在,“梦想基金”有了新的、更“神圣”的用途。
第一次,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晓冉,我……我这儿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给阿姨买药要紧?”
视频那头,苏晓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满是震惊和一种被刺痛般的羞窘:“不!不行!通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跟你说的这些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她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声音都在发颤,随即猛地断开了视频连接。
李通慌了,信息发过去一堆,道歉、解释,说自己绝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真心想帮忙。好半晌,苏晓冉才重新上线,眼睛更红了,声音沙哑:“对不起,通哥……我太敏感了。只是……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你的心意,我领了,真的……”那语气里的委屈、倔强和脆弱,恰到好处地击中了李通。
僵持了几天,苏晓冉那边的“危机”似乎越来越严重。她上线的时间越来越短,语气越来越绝望,甚至流露出“也许死了就解脱了”的可怕念头。李通彻底坐不住了,他几乎是强硬的:“晓冉!你再这样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这钱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宽裕了再还我!现在救命要紧!”
他几乎是跑着去银行取了钱,崭新的一叠百元钞票(李通这老小子平时搜刮大人钱财的能力还是挺高的),用信封装好。他约苏晓冉在老地方见一面,说把“借”她的钱给她。
这次见面,苏晓冉比上一次更加憔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她看到李通递过来的信封,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拿着!”李通不由分说,抓住她冰凉的手,将信封塞进她手里,触手之处,瘦得令人心惊,“先渡过难关!什么都别想!”
苏晓冉的手颤抖着,握紧了那个信封,指节泛白。她抬起头,泪水决堤般涌出,不再是那种含蓄的、我见犹怜的啜泣,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后彻底崩溃的嚎啕。她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通哥……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屈辱、感激、绝望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宣泄。李通从未见过一个女孩能哭得如此伤心,如此撕心裂肺,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心里酸涩得要命,同时又升起一种奇异的、被需要的满足感。他觉得自己做对了。
他笨拙地安慰了她好久,苏晓冉才慢慢止住哭泣,珍而重之地将信封放进书包最内侧的夹层,反复检查了拉链,仿佛那不是一笔钱,而是她摇摇欲坠的生命里唯一一块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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