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远第三次举起篾刀时,手臂已经明显开始发抖。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再次对准那道歪斜的裂缝劈下。
这一次,他用了全身的力气。篾刀带着风声砍下,“咔嚓”一声脆响,竹子终于被彻底劈开。但代价是——刀势失控,沉重的刀身擦过他的左手虎口,一阵尖锐的疼痛猛地传来。
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松开篾刀。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抬起左手,只见虎口处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来,很快染红了手掌。
他有些懵了,看着那鲜红的血,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在城市里,这种小伤通常意味着创可贴和碘伏,但在这里……
李爷爷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条和一个小陶罐。老人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蹲下身,打开陶罐,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手伸过来。”李爷爷的声音平静无波。
徐明远迟疑地把流血的手伸过去。李爷爷用一根削尖的小竹片,挖了一大块黑色药膏,直接糊在他的伤口上。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一阵清凉感压过了火辣辣的疼痛。
然后,李爷爷用那条旧布条,动作麻利地替他包扎起来,手法粗糙却有效,很快就止住了血。
“坐着,莫动。”李爷爷吩咐了一句,转身又回去刮他的篾了,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起一个摔倒的孩子。
徐明远坐在树墩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似的左手,心里五味杂陈。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草药的味道直冲鼻腔。他看着地上那根被自己劈得歪七扭八的竹子,又看了看李爷爷那双布满新旧伤痕的手,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门手艺的入门,是以血和痛为代价的。
阳光炙烤着大地,院子里的温度升高了。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被劈开的竹子散发出更浓郁的青涩气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听着那规律的刮篾声,感受着左手传来的、混合着疼痛与清凉的奇异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院门口响起:“李爷爷,我给您送点新挖的笋……咦?有客人?”
徐明远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几根沾着泥土的冬笋。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亮,带着笑意。是“归晚”。直播里的她和现实中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生动,更有烟火气。
岑卿也看到了坐在树墩上的徐明远,以及他那只被包扎起来的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都市倦鸟’?”
徐明远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因为手伤和坐久了腿麻,动作有些笨拙。
“快坐着别动。”岑卿连忙摆手,走进院子,把竹篮放在屋檐下,然后好奇地看了看地上那根被劈坏的竹子,又看了看徐明远的手,“你这是……学劈竹子了?”
徐明远苦笑了一下:“嗯,没学好。”
岑卿了然地笑了笑,转头对李爷爷说:“李爷爷,您这就让人家上手劈竹子啦?也不怕把人吓跑。”
李爷爷头也没抬,慢悠悠地说:“自己选的路,怕痛就走。”
岑卿冲徐明远无奈地耸耸肩,压低声音:“李爷爷就这样,话少,要求严。你这还算好的,我当初学刮篾,手上都没一块好皮。”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给徐明远看。那双手虽然不算粗糙,但指腹和虎口处明显有着薄茧和几道细小的疤痕。
徐明远看着她的手,心里那点委屈和退缩忽然淡了些。
“你这伤口,李爷爷给你上药了?”岑卿问。
“嗯,上了点黑药膏。”
“那就没事了,李爷爷的药膏灵得很,过两天就能结痂。”岑卿语气轻松,“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徐明远摇摇头:“还没,我刚到。”
岑卿想了想:“村里好像没有旅馆……要不你去我家老屋看看吧,就在村尾,平时没人住,但收拾一下还能将就。总比露宿强。”
徐明远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热心,连忙道谢:“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岑卿爽快地摆摆手,“你先在这儿坐会儿,等我给李爷爷送完笋,带你去看看。”
她又跟李爷爷说了两句话,把笋放进屋,然后对徐明远示意了一下,便带着他离开了小院。
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徐明远左手还隐隐作痛,但心情却莫名轻松了一些。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岑卿,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和与村民熟络打招呼的样子,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却又异常真实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规则,似乎与他熟悉的那个截然不同。这里,伤痛可以被一罐黑乎乎的药膏轻易安抚,善意可以来得如此直接自然。而他左手上的那道伤口,就像一枚笨拙的印章,印下了他踏入这个新世界的第一道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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