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王家院落里死寂被打破了。
先是王大志那屋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以及压抑不住的、因剧烈腹痛而发出的呻吟。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野兽濒死的哀嚎。
几乎是同时,正房里王氏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哎哟——疼死我了——肠子……肠子要断了!”
这一次的症状,远比前两次来得凶猛暴烈。
王大志直接从上摔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他连呻吟的力气都很快耗尽,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艰难的喘气声,意识似乎都在远离。
王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炕上翻滚,指甲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草席,留下道道血痕。剧烈的疼痛让她五官扭曲,眼珠暴突,嘴里胡乱地咒骂着、哀求着,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整个王家,瞬间被一股浓烈的病气和绝望笼罩。
岑卿在杂物房里“被惊醒”。她披上外衣,点亮了那盏如豆的油灯,脚步“慌乱”地跑到正房门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颤抖:“娘?相公?你们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王氏瘫在炕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惨状,以及地上蜷缩着、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王大志。
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映照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岑卿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油灯差点脱手。她稳住心神,快步走到王大志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还有。又看向炕上的王氏,同样气息奄奄。
“娘!相公!”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摇晃着王氏,“你们别吓我啊!”
王氏毫无反应,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岑卿像是彻底慌了神,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跑到院子里,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隔壁的院墙,声音凄厉地哭喊:“李婶!李婶!快救命啊!我娘和相公……他们不行了!”
深更半夜,这凄惨的哭喊声格外刺耳。左邻右舍很快被惊动,灯光陆续亮起,有人披着衣服出来查看。
看到岑卿衣衫不整、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地站在院子里,又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邻居们也都吓了一跳。有人大着胆子进王家屋子看了一眼,出来时脸色发白,连连摆手:“了不得!看着像是……像是马上就不行了!快去请郎中!快去!”
请郎中需要钱,也需要人做主。此刻王家能主事的,就只剩下这个平日里受尽欺辱的儿媳。
岑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闻讯赶来的里正和几位年长的邻居面前,咚咚地磕着头,额头很快沾上了泥土,泪水混着泥土糊了满脸,看上去凄惨无比。
“里正爷爷,各位叔伯,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和我相公吧!家里……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我……我给您们磕头了!求你们做个主,先请了郎中来,诊金……诊金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还上!”她哭得声嘶力竭,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将一个无助、孝顺却又被逼到绝境的儿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人见状,无不心生怜悯。平日里大家虽对王氏的刻薄有所耳闻,但此刻见这李二丫如此孝心,为了救婆婆和丈夫不惜下跪磕头,也都动了恻隐之心。
里正叹了口气,对身边一个后生道:“快去邻村请陈郎中!诊金……先从我这里支应些,总不能看着人死在家里。”
“谢谢里正!谢谢各位叔伯!”岑卿又是一连串的磕头,感激涕零。
很快,郎中请来了。一番诊脉、查看之后,老郎中的眉头紧紧锁住,捻着胡须,连连摇头:“怪哉,怪哉!此乃脏腑郁结、气血阻滞之重症,且有……金石积滞之象?脉象沉涩紧滞,凶险得很啊!似是误食了何物,积郁已久,一朝爆发?”
他看向跪在炕边、不停抹泪的岑卿:“小娘子,你婆婆和相公近日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接触过什么不洁之物?”
岑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摇头,声音哽咽:“没……没有啊郎中。家里穷,每日不过是些稀粥咸菜……前些日子我娘病着,吃了些邻家送的酸笋……再就是些寻常的野菜、甘薯……相公他……他近日心情不好,吃得也少……”她的话语逻辑清晰,却又恰到好处地透出无助和混乱,将可能的“嫌疑”引向了早已不存在的酸笋、常见的野菜和王氏自己舍不得扔的甘薯上,甚至暗示了王大志可能是“郁结于心”。
老郎中听得眉头紧锁,这些寻常食物,按理说不该引发如此猛烈的症状。但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以及这儿媳悲切的模样,也不像是有能力下毒。最终,他只能归咎于“体质虚弱,误食相克之物,又兼情志不遂,以至邪气壅盛”。
“且先用针稳住心脉,再开几服通腑泄浊、活血化瘀的猛药试试看吧。能否熬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老郎中叹了口气,开始施针开方。
岑卿跪在一边,不停地用破旧的袖子擦着眼泪,身体因哭泣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从此,在这槐树村,谁提起她李二丫,都只会叹一声“可怜”、“孝顺”,摊上那么个刻薄婆婆和懦弱丈夫,还遇上这等无妄之灾。
而王氏和王大志,在服下郎中那几服“通腑泄浊”的猛药后,上吐下泻,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接下来至少十天半个月,都只能像两摊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这意味着,岑卿将获得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来掌控这个家——至少是表面上的掌控。
她小心翼翼地伺候汤药,端屎端尿,脸上永远是那副悲切而顺从的表情。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终于可以稍微直起那总是习惯性弯着的腰,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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