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钧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恢复得很快。不到一月,他已能下地缓慢行走,虽然还不能处理繁重的军务,但听取汇报、做出关键决策已无大碍。
他重新坐镇书房,那道挺拔(虽略显清瘦)的身影,重新成为了帅府绝对的中心。所有事务迅速回归原有的轨道,文书、将领、幕僚,重新围绕着这位江北之主运转起来。
沈如晦果然如她所言,不再主动过问军务,将全部精力放回了内宅管理和照顾念雪上。她依旧是那个端庄得体的“顾夫人”,将帅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顾长钧的照料也无微不至。
然而,府内外的许多人,看她的眼光已然不同。
从前,众人眼中,她或许是少帅宠爱的女人,是念雪小姐的生母,带着几分神秘和幸运的色彩。但经过此番澜州惊变,她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位夫人,绝非池中之物。她不仅拥有少帅的宠爱,更拥有在危急关头独当一面的能力与魄力。
一些原本因她出身和过往而心存轻视的旧部,态度变得恭敬了许多。一些需要与帅府内宅打交道的官员和世家,在拜见顾长钧之余,也会特意向沈如晦请安问好,言辞间多了几分真正的敬重。甚至连顾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认可。
这种变化,沈如晦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依旧谦逊待人,不骄不躁,但内心却十分清醒。她知道,这些尊重,一部分源于顾长钧,更大一部分,源于她自己在危难中展现出的价值。
顾长钧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他看着沈如晦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内宅与部分外部人际交往中,看着她沉稳大气地应对着各方试探与结交,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
他欣赏这样的她,这样的她光芒四射,与他记忆中那个雪夜路灯下脆弱倔强的身影重叠,却又更加丰满、更有力量。但另一方面,一种男性固有的、对于身边人脱离完全掌控的本能不安,也时常萦绕心头。尤其当他听到幕僚或将领在汇报某些事情时,偶尔会不经意地带上“夫人当时如何决断”之类的补充,那种感觉便愈发明显。
这一日,顾长钧与几位心腹将领商议完重新整编部队、防范冯天魁卷土重来的计划后,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将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少帅,关于后勤统筹和军属抚恤这块,之前一直是夫人在负责,衔接得颇为顺畅,您看是否……”
顾长钧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打断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夫人近来操劳,需要静养,这些琐事就不必再烦扰她了。”
老将军见状,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顾长钧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往后,一切军政要务,仍按旧例,直接向我汇报。”
“是!”众人齐声应道。
这道指令,很快便在帅府内部传达开来。这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宣告着权力的彻底回归,也划清了沈如晦所能触及的边界。
消息传到沈如晦耳中时,她正在教念雪认字。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继续握着女儿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下一个笔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她早就预料到了。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哪怕并非主动追求,也会让人心生忌惮。顾长钧此举,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一种强势的、维护自身绝对权威的本能。
她并不怨恨,只是更加清晰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他可以信任的伙伴,但在江北这个权力体系中,她终究是依附于他的存在。之前短暂的“代掌”,不过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
这样也好。沈如晦在心中对自己说。远离那些波诡云谲的军政漩涡,安心做她的“顾夫人”,相夫教子,打理内宅,或许才是她最终的归宿。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就当是一场逼着自己迅速成长的梦。
只是,心底深处,是否真的没有一丝不甘与失落?只有她自己知道。
帅府的新格局,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情况下,悄然成型。顾长钧重掌大权,威望更胜往昔;沈如晦地位超然,受人敬重,却主动退回了内宅的界限之内。
看似一切回到了原点,但经历了一场生死与权力的洗礼后,两人都明白,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去了。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需要他们在新的平衡中,慢慢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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