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雪那一声含糊却清晰的“爹爹”,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沈如晦刚刚因母女重逢而温热起来的心口。她抱着孩子的手臂骤然僵硬,脸上残存的泪痕尚未干涸,眼底却已迅速凝结起一层新的寒霜。
爹爹……
那个她拼尽全力想要逃离、想要遗忘的男人,却通过女儿这无意识的呼唤,再次蛮横地闯入了她试图重建的、脆弱的平静之中。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片刻偷来的温情。她与顾长钧之间那些血淋淋的过往,那些无法弥合的伤痕,并不会因为孩子的天真无邪而有丝毫改变。
念雪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瞬间变化的情绪和僵硬的怀抱,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仰起头,用那双酷似顾长钧的、黑亮纯净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沈如晦紧绷的下颌,小嘴一扁,似乎就要哭出来。
沈如晦看着女儿这委屈的小模样,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轻轻拍抚着孩子的后背,低声哄着:“念雪乖,不哭,娘在这里……”
可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无法回应女儿对“爹爹”的寻找,那个名字卡在她的喉咙里,如同带着倒刺的荆棘,每试图一次,都带来鲜血淋漓的痛楚。
陆文清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沈如晦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痛苦,心中了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银铃,轻轻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试图吸引念雪的注意力。
“念雪,看,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孩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伸出小手,好奇地去抓那个晃动的小银铃,暂时忘记了寻找“爹爹”的事情。
沈如晦感激地看了陆文清一眼,但那份沉重,却并未因此减轻分毫。女儿的短暂遗忘,并不能抹杀顾长钧存在的痕迹。那个男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阴影,笼罩着她,也笼罩着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沈如晦虽然依旧抱着念雪,陪她玩着陆文清找来的各种小玩意儿,但那份初时的激动和喜悦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排解的压抑和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时常会飘向窗外,或是落在那个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红色铃铛玩偶上,眼神空洞而遥远。
念雪毕竟年幼,玩累了,便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插曲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奶娘和小荷适时地进来,准备将孩子抱回去。
沈如晦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女儿熟睡中泛着红晕的脸颊,将她小心翼翼地交还给奶娘。看着奶娘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被一同带走了,空落落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陆文清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那个红色铃铛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瓷偶。他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次会面,虽然缓解了她一部分思女之情,却也勾起了更深、更复杂的痛苦。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红色铃铛玩偶,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如晦,有些牵绊,是无法轻易割断的。尤其是孩子。”
沈如晦缓缓抬起眼帘,看着那个红色的铃铛,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她何尝不知?可这道题,对她而言,无解。
她伸出手,接过那个铃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冰凉的金属小铃。
就在这时,或许是心神恍惚,力道未控,那系着铃铛的红色丝线,竟被她生生扯断!
“叮铃——”
一声清脆却短促的响声,红色的铃铛从玩偶上脱落,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了墙角,最终静止不动。而那红色的绒布玩偶,则失去了铃铛的点缀,变得黯淡而残缺,静静躺在她掌心。
铃铛声碎。
如同她与顾长钧之间,那曾经或许存在过、如今却已支离破碎的微弱联系。
也如同她此刻的心,在短暂的温暖后,再次沉入冰冷的谷底。
她看着地上那个孤零零的小铃铛,又看看手中那个变得空洞的红色玩偶,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如同窗外渐渐弥漫开来的暮色,将她彻底吞噬。
红豆尚在,斯人已远。
铃铛已碎,温情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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