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清晨,老酒馆布景前堆着半人高的雪。道具组用造雪机补了整夜的雪,连屋檐下都挂着晶莹的冰棱,远远望去,像极了剧本里描写的“能把人冻透的深冬”。
高浪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进片场时,刘一菲已经换好了戏服。米白色的风衣上落着细碎的雪花,她正对着保温杯呵气,睫毛上沾着一层白霜,活脱脱就是从剧本里走出来的林晚星。
“高导早。”她抬头朝他笑,鼻尖冻得通红。
“早。”高浪把手里的暖手宝递给她,“最后一场戏了,紧张吗?”
“有点。”刘一菲接过暖手宝揣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总觉得...像要跟一个很重要的人告别。”
高浪懂她的意思。最后这场戏,是林晚星在老酒馆打烊后,独自坐在吧台前,给远方的老周写了一封信。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华丽的台词,甚至没有背景音乐,全靠演员的微表情撑完全场。这既是对林晚星这个角色的收束,也是整个拍摄周期的终点。
“别把它当成告别。”高浪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当是跟老朋友说句‘再见’。”
开机铃响时,雪又开始下了起来。镜头里,林晚星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她的侧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时而皱眉,时而轻笑,仿佛真的在跟远方的人对话。
“老周,今天酒馆打烊后,我又煮了锅姜汤...”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言自语的温柔,“街口的红梅开了,你说过,雪天配红梅,最适合喝两盅...”
高浪盯着监视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注意到刘一菲握笔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尾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个细节是她自己加的,既符合林晚星有些拘谨的性格,又暗示了她写信时的情绪波动。
“卡!”他突然喊停,“灯光再暗一点,把影子拉得再长些。”
灯光师赶紧调整设备。再次开拍时,林晚星的影子被拉得斜斜的,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个沉默的陪伴者。刘一菲似乎也被这氛围感染了,念台词的声音里多了些哽咽:
“我好像...开始明白你说的‘遇见’是什么意思了。不是遇见谁,是遇见...愿意跟生活和解的自己...”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放下笔,轻轻合上信纸,对着窗外的雪出了会儿神,然后起身关掉了吧台的灯。整个酒馆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雪光映进来,勾勒出她安静的背影。
“过!”高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片场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张涛举着相机跑过来,对着还没出戏的刘一菲按下快门:“菲姐,这状态绝了!肯定能拿奖!”
刘一菲却像是没听见,只是站在黑暗里,肩膀微微颤抖。高浪走过去,递给她一条毛巾:“结束了。”
她接过毛巾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刚才...好像真的看见老周了。”
“嗯,我也看见了。”高浪认真地点头。他知道,这不是幻觉,是演员完全融入角色时,才能触碰到的奇妙境界。
收拾片场时,陈默抱着瓶二锅头走过来,往高浪手里塞了个杯子:“喝点?庆祝杀青。”
酒液入喉辛辣,却让人浑身一暖。高浪看着工作人员陆续把道具装箱,忽然有些恍惚——从盛夏拿到投资,到寒冬拍完最后一场戏,四个多月的时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高导,下一步打算拍什么?”陈默给自己满上酒,眼里带着期许,“我跟我经纪人说了,只要是你的戏,不管什么角色我都接。”
“还没定。”高浪望着远处的雪景,“先把《遇见》的后期做完再说。”他顿了顿,看向陈默,“说真的,谢谢你。当初要是你不肯降片酬,这戏可能真拍不成。”
“该说谢谢的是我。”陈默笑了笑,“演了这么多年配角,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主角。”
两人碰了碰杯,没再多说。有些感谢,藏在酒里比说出来更实在。
刘一菲换好衣服出来时,手里拎着个袋子。她把袋子递给高浪:“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件深蓝色的羊绒围巾,针脚细密,不像买的。高浪愣了愣:“这是...”
“我妈寄来的毛线,我织的。”刘一菲的脸颊微红,“冬天拍戏冷,围上能暖和点。”
高浪心里一热,把围巾围在脖子上,长度刚刚好,带着淡淡的羊毛香。他抬头想道谢,却见刘一菲正看着他,眼神里有不舍,还有些别的什么,像冬日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那个...”他有些慌乱,“杀青宴定在后天,你...”
“我会去。”刘一菲打断他,语气很坚定,“这次谁也拦不住。”
她的经纪人跟在后面,脸色不太好看,却没敢多说什么。高浪猜,大概是上次提前观影会的事,让刘一菲跟公司有了分歧。
“路上小心。”他看着刘一菲的车消失在雪幕里,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指尖还残留着毛线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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