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凝结的水滴。顾淮深紧握着林晚那只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微弱回扣,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持续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不敢用力,不敢移动,仿佛这脆弱的连接随时会断裂。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一遍又一遍,用沙哑到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重复着那个阳光花园的碎片,诉说着迟来的歉意和不顾一切的承诺。
“阳光……暖暖的……青草很香……你对我笑了……像春天的花……”
“对不起……林晚……对不起……”
“别怕……我在这里……抓住我的手……我们一起离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极致的疲惫,却固执地不肯停歇。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血迹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刻在脸上。
周明远站在一旁,屏息凝神,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在林晚身上。那微弱的指尖回扣,如同风中残烛,在顾淮深持续的呼唤下,时有时无,但始终顽强地存在着。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林晚原本完全静止的眼睫,开始出现了极其缓慢、却越来越清晰的颤动!虽然她的眼睛依旧紧闭,但那细微的生理反应,是意识在深层冰封下挣扎苏醒的铁证!
解离的壁垒,正在被顾淮深泣血的呼唤和那点微弱的肢体回应,一点点凿穿!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递给周明远,声音压得极低:“周教授,最新的维罗塔克血药浓度和炎症因子谱分析。”
周明远迅速接过报告,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数据。维罗塔克浓度持续下降,已接近安全阈值边缘。而更关键的是炎症因子谱——代表失控炎症风暴的几项关键指标,如IL-6、TNF-α等,数值出现了显着的、持续的回落!虽然仍高于正常值,但下降的趋势非常明确!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科学数据印证了他的猜想!维罗塔克那匪夷所思的、以神经毒性为代价的强效抗炎风暴作用,在逐渐消退的毒性中,为林晚的身体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抗生素正在压制感染源,凝血功能稳定,体温持续下降……身体的物理基础,正在艰难地修复!
天时(维罗塔克毒性消退、抗炎效果窗口期)、地利(顶级医疗支持)、人和(顾淮深不顾一切的呼唤唤醒)……这三者,在这残酷的死亡边缘,竟然形成了一种脆弱却真实存在的、合力撬动命运的契机!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他走到顾淮深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淮深,别停!继续!她听得到!她的身体也在好转!维罗塔克的毒性快过去了,炎症在退!这是最好的机会!把她叫回来!”
顾淮深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希望,如同绝境中骤然点燃的火炬,瞬间驱散了眼底的绝望阴霾!他更加用力地(却依旧无比轻柔)握紧了林晚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孤注一掷的力量:
“林晚!醒过来!看看我!我是顾淮深!那个在花园里,被你笑容照亮的小男孩!”
“我抓住你了!这一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我带你走!离开顾家!离开所有的黑暗!我们去一个只有阳光的地方!把碎掉的星星,重新拼起来!”
“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的呼唤,如同投入意识深潭的重磅炸弹!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病床上的林晚,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呃——!”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紧接着,在周明远和顾淮深惊骇又狂喜的目光中——
林晚那双紧闭了太久、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眼睛,如同挣脱了万钧枷锁,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
* * *
视野,从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骤然被刺目的、模糊的白光取代。
林晚的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出水,带着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冰冷,艰难地、一片片地拼凑、上浮。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反复穿刺,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痛和虚弱。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的仪器嗡鸣,身上缠绕的各种管线……陌生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瞬间将她包围。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这是哪里?她怎么了?
然后,一张放大的、布满血污和泪痕、憔悴不堪却英俊依旧的脸庞,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强行闯入了她模糊的视野。
顾……淮深?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混乱、痛苦、血腥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水,咆哮着冲入她的脑海!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母亲推开她时那绝望而温柔的眼神!飞溅的鲜血!冰冷的雨水!那辆无情驶离的黑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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