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ICU,时间在仪器的嗡鸣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踩在薄冰上。林晚的生命体征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如同暴风雨后暂时平静的海面,水下却暗流汹涌。
周明远几乎寸步不离。他锐利的目光一遍遍扫过监控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维罗塔克的血药浓度在持续下降,神经毒性风险降低,但肝肾功能的指标依旧令人揪心。万古霉素和加斯沃米星似乎压制住了多重耐药菌的嚣张气焰,感染指标缓慢回落,但远未达到安全线。林晚的身体,像一架被强行修复、零件却依旧嘎吱作响的老旧机器,随时可能再次散架。
最让周明远悬心的,是林晚的神经系统。颅内压虽然稳定,但之前维罗塔克引发的剧烈神经风暴,以及缺氧造成的损伤,都可能导致不可逆的后果。她始终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安静地躺在那里,眉头紧蹙,仿佛被永恒的梦魇囚禁。
“林晚,”周明远又一次俯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一种医者的坚持和莫名的信念,“听得见吗?顾淮深……那个在花园里,看到你笑,就偷偷摘下自己最贵胸针想送你的傻瓜……他被困住了。他需要你。需要你活着,需要你告诉他,你认出他了。” 他刻意重复着那个阳光花园的片段,那是顾淮深血泪交织的回忆,也可能是唤醒林晚意识深处那点微光的唯一钥匙。
这一次,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似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不再是之前那难以捕捉的瞬间峰尖,而是一段持续了十几秒的、轻微但确实存在的窦性心动过速。紧接着,林晚覆盖在薄被下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震颤般,抽动了一下!
周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仔细观察林晚的脸。她的眼睫,那浓密卷翘、此刻却毫无生气的眼睫,在苍白的眼睑下,极其缓慢地、如同承受着千钧重担般,颤动了一下!
“林晚?”周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激动,“能听到我说话吗?试着动动手指?或者……眨眨眼?”
时间仿佛被拉长。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在周明远几乎要放弃的时刻,林晚那灰败干燥的眼皮,极其艰难地、缓缓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微弱的、模糊的光线涌入她混沌的视界。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晃动的白雾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仪器嗡鸣,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沉重钝痛和虚弱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试图聚焦,试图理解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但大脑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思维凝滞,记忆破碎不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
“醒了!她醒了!”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护士惊喜地低呼出声。
周明远立刻抬手示意噤声,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他凑到林晚眼前,挡住刺眼的顶灯,让自己的脸处于她模糊的视野中心,声音放得极轻、极缓:“林晚,别怕。我是周明远,周医生。你在医院,很安全。你之前病得很重,但现在,你在好转。”
林晚的瞳孔在涣散中艰难地尝试聚焦,最终,勉强落在了周明远的脸上。那眼神空洞、迷茫,像迷失在浓雾中的孩子,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坐标。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点微弱的气流。
周明远的心沉了沉。意识恢复是巨大的进步,但这状态……远非清醒。她似乎陷入了某种认知障碍和失语的困境,很可能是维罗塔克神经毒性和脑缺氧造成的后遗症。
“没关系,别急。”周明远温声安抚,递过一根沾湿的棉签,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你刚醒,还很虚弱。先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们都在这里。”
林晚似乎听懂了“休息”两个字,那勉强撑开的细微眼缝,缓缓地、疲惫地重新合拢。沉重的眼皮隔绝了微弱的光线和那张陌生的、带着关切的脸。无尽的疲惫和混沌再次涌来,将她拖回意识模糊的边缘。只是这一次,那沉重的黑暗中,似乎不再是一片虚无的死寂,而是隐约回荡着一个遥远而焦急的声音,呼唤着一个名字……是谁?那个名字……好熟悉……好痛……
* * *
市局,临时留置室。
狭小的空间,冰冷的铁栅,浑浊的空气。顾淮深靠墙坐在硬板床上,双手交叠放在屈起的膝盖上,指节处被简单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下巴新冒出的胡茬,让他显得异常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律师刚刚离开,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坏,一个更坏。
坏消息是警方态度强硬。窗框上清晰属于他的指纹和皮屑组织,苏静婉体内远超治疗剂量的维罗塔克浓度,以及公司内部近期几笔指向不明、恰好在他名下权限内的大额资金异动记录(虽然他对此毫不知情),都构成了对他不利的“证据链”。警方坚持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动机(摆脱精神失常母亲的拖累、转移公司资金矛盾焦点)和作案条件。申请取保候审被暂时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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