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他当时甚至悄悄摘下了自己胸前别着的那枚,据说是某个皇室珠宝设计师打造的、价值不菲的雏菊造型铂金胸针,想送给她。但小女孩看着那过于耀眼的饰品,只是惊慌地摇了摇头,飞快地跑开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消失在花园深处。
那个下午,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有着倔强眼神和温暖笑容的小女孩,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无声无息地落进了小顾淮深的心底。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不属于她的花园。但那惊鸿一瞥,却成了他灰暗童年里,一道难以磨灭的、温暖的光。
后来,他找过她。但那个花园聚会是母亲一时兴起办的,宾客名单混乱,佣人们也说不清那个小女孩是谁带来的。他只知道,她似乎姓林……是某个落魄远亲的孩子?线索太过模糊,最终不了了之。
再后来,母亲病情加重,他被送出国……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便渐渐沉入了记忆的湖底,只在某些午夜梦回时,如同水底的星光,偶尔闪烁。
直到……
直到林晚替嫁进门。
直到他认出她颈后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慌乱跑开时,他无意中瞥见的。
直到此刻,在审讯室冰冷的强光下,在濒临崩溃的绝望深渊中,这个被剧毒维罗塔克和林晚濒死的痛苦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冲击力,轰然撞入他的脑海!
是她!
那个在阳光下对他露出怯生生笑容的小女孩……那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十年星光的人……就是林晚!
巨大的震撼和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酸楚与悔恨,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十年!他找了十年,却没想到她早已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身边!而他……却因为家族的安排、因为对“替嫁”的偏见、因为沉浸在对母亲病情的忧虑和对“背叛者”的愤怒中……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冷漠、猜忌、伤害!
他错过了十年!
而此刻,当他终于认出了她,明白了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份悸动来自何处时……她却躺在冰冷的抢救室里,生死一线!是他亲手给她注射了剧毒的维罗塔克!是他可能永远失去了……救赎和弥补的机会!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腥甜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顾淮深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审讯桌面上,如同绽开的血梅!
“顾先生!”赵警官和记录员都吓了一跳,猛地站起。
顾淮深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终于压垮了他强撑的意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痛得无法呼吸。
他死死抓住桌沿,指节泛白,才没有倒下去。他抬起头,脸上沾着自己的血,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愤怒,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杂着极致痛苦、无尽悔恨和某种不顾一切的执念的赤红光芒!
“林晚……”他嘶哑地、如同泣血般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恸和绝望的爱意,“救她……求你们……让我知道……她怎么样了……”
赵警官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口吐鲜血却只念着一个女人名字的男人,眉头紧紧皱起。顾淮深此刻的状态,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悔恨,甚至盖过了被指控杀母的冤屈。
“顾先生,你的身体状况……”
“告诉我!她怎么样了!”顾淮深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告诉我——!!”
* * *
同一时间,市中心医院,ICU。
气氛依旧凝重得如同凝固的冰。ECMO主机低沉地嗡鸣着,各种仪器的屏幕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
林晚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灰败,但之前那种濒死的青灰似乎褪去了一丝,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口鼻处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但洁白的枕套上还残留着刺目的暗红。
周明远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一圈监护屏幕,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和难以置信的困惑。
“颅内压……稳定在临界值上限,没有再升高。”神经外科的医生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庆幸,“出血点……没有扩大。暂时不需要开颅了。”
“血压……硝普钠控制下,维持在150/90左右。”
“心率……窦性心律,偶发房早。比之前好太多了。”
“最关键的……”负责凝血的女医生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D-二聚体降回安全范围!INR和APTT基本恢复正常!DIC……被控制住了!”
“体温……38.5℃!还在缓慢下降!”
“尿量……虽然还是少,但比之前多了!肾功能有恢复的迹象!”
每一项指标的汇报,都像是在宣读一个奇迹。一个用剧毒换来的、脆弱而诡异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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