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带着柳絮悄悄蹲在教室窗根下。
沐兰的白裙子被晨风吹得轻轻飘动,新凉鞋上的水钻闪着细碎的光。
“一闪一闪亮晶晶...”孩子们奶声奶气地跟唱,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拼命踮脚,调子跑到山那头去了。
沐兰噗嗤笑出声,眼角弯成月牙。
她弹琴的手指在阳光里跳跃,琴键映出陆青州举着相机的影子——这人订婚后简直成了沐老师的专属摄影师。
“瞧见没?”我掏出张旧照片。画面里沐兰的裙摆洗得发白,凉鞋带用麻绳缠着,破风琴缺了三个键。
柳絮的睫毛颤了颤。山魈不知从哪钻出来,毛爪子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开裂的墙皮。
教室里突然爆发出欢笑。原来沐兰在教孩子们轮唱,结果全班分成两派互相带跑调。
陆青州趁机抓拍,镜头里沐兰去捂最淘气男孩的嘴,发梢沾了粉笔灰。
“她用工资买书。”我指指教室角落的新书架,“破琴弹了三年,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柳絮忽然掏出素描本。炭笔沙沙划过纸面,线条渐渐勾勒出沐兰弯腰搂着孩子们的背影。
下课铃响时,画完成了。沐兰被孩子们簇拥着,窗外是修好的柏油路。
柳絮在右下角郑重写下“风飞絮”,山魈用爪子蘸印泥按了个梅花印。
“絮絮。”沐兰突然跑过来,往她手心放了块糖,“下周毕业汇演,来看吗?”
陆青州凑近看画,突然红了眼眶:“这比我婚纱照还珍贵...”
阳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把画上的孩子们照得毛茸茸的。
柳絮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化开时,她轻轻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时,孩子们像小鸟般扑向柳絮。扎羊角辫的小丫拽住她裙角:“姐姐!玩老鹰捉小鸡好不好?”
柳絮僵在原地。沐兰轻轻推她后背:“絮絮当母鸡?我当老鹰。”
孩子们欢呼着排成长龙。柳絮张开手臂时,白裙子被风吹成帆。
沐兰佯装凶狠地扑来,孩子们尖叫着躲闪,笑闹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左边!往左边躲!”柳絮突然出声,嗓音像久未上弦的琴。
小丫躲在她身后,小手紧抓裙摆。柳絮转身护崽时,发梢扫过沐兰的脸。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眼角都漾出细纹。
游戏结束时,柳絮额角沁出薄汗。山魈用尾巴卷着野花编成环,笨拙地戴在她头上。
孩子们围着她又唱又跳,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回程路上,我拿出照片指着白石滩的学校:“沐兰当年在这破学校教了三年书,雨天还得用盆接漏水。”
柳絮望着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山魈送的野花环。
“她没抱怨过。”我轻声道,“所以等来了陆青州修路盖学校。”
暮色中,柳絮忽然蹲下身,在尘土上划字:“我会好。”
山魈用鼻子供开她手心,放上一颗熟透的野莓。
她慢慢咀嚼着,酸涩的汁水染红唇角,却露出了这两年来的第一个微笑。
饭桌上,柳絮安静地端起瓷碗。筷子尖在米饭上停顿片刻,终于夹起一筷清炒笋尖。
曹吟秋盛汤的手微微发颤,汤勺碰着碗沿发出细响。
林雨柔在桌下轻轻握住陆远征的手,目光扫过柳絮不再苍白的指尖。
“再添点?”曹吟秋声音发紧,舀汤时排骨掉回盆里。
柳絮轻轻摇头,继续小口吃饭。米粒嚼得很慢,腮帮微微鼓起,像存粮的小松鼠。
桌边众人都屏着呼吸,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时,瓷碗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起身走向西厢房,背影在暮色里显得单薄,却不再佝偻。
白熙扬正要收拾碗筷,柳絮忽然转身,用炭笔在速写本上写:“麻烦买画具。”
字迹还有些发抖,但每一笔都带着力道。
白熙扬愣了下,立即掏出手机:“要什么牌子的?温莎牛顿的水彩,还是马利的国画颜料?”
柳絮睫毛颤了颤,写下:“都要。再要十个画架。”
第二天清晨,柳絮穿着洗白的亚麻裙,将新画架支在槐树下。
孩子们围过来摸绷画布的铜扣,被她轻轻按住小手。
“今天画云。”她声音像蒙尘的琴弦,调子还有些涩。
沐兰拍手让孩子们坐好,有个缺门牙的男孩喊:“老师!云怎么抓得住嘛!”
柳絮不说话,只举起素描本。炭笔唰唰划过,流云便在纸上活了起来。
她牵起男孩的手,带他摸画纸上晕染的阴影:“这是风的味道。”
孩子们学着她用手指抹画,颜料弄花了小脸。
柳絮掏出手帕,蹲下身一个个擦干净。
阳光透过叶隙,在她低垂的脖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午休时,沐兰递来水杯:“絮絮,你画得真好。”
柳絮接过杯子,指尖在杯壁留下个颜料指印。
她忽然翻开速写本,画下沐兰教歌时的侧影,画角题了行小字:“致沐老师——让歌声长出翅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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