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梁上的松香与旧梦
北梁的木椽积着厚厚的灰,蛛网在梁与柱的缝隙间牵牵连连,像谁在上面织了层薄纱。小木攀着梯子往上爬时,裤脚蹭过布满青苔的砖缝,带起的尘土迷了眼。“慢点!”张叔在下头扶着梯子,声音跟着木梯的摇晃发颤,“这梁有几十年没上人了,木头怕是松了。”
“没事!”小木抹了把脸,手里攥着根绑着铁钩的竹竿——这是他特意找来的工具,想着北梁太高,够不着的地方能用钩子钩。他爬到梯顶,脑袋刚超过梁木,就闻到股熟悉的气味,像过年时熬的松香胶,带着点微苦的甜。
“有了!”小木眼睛一亮,只见北梁靠里的位置,摆着个巴掌大的铁皮盒,盒身被油烟熏得发黑,却依旧能看出边角的平整。他用铁钩小心翼翼地勾住盒耳,慢慢往外拖,盒子过处,灰尘簌簌往下掉,呛得他直咳嗽。
盒子刚落地,李奶奶就拄着拐杖凑了过来。张叔用小刀撬开锈死的盒盖,里面铺着层油纸,裹着几块琥珀色的松香,还有个缠着红线的牛角梳子,梳齿间卡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这是班主的梳子!”李奶奶的声音发颤,“我娘说过,班主总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大头(戏曲头饰),梳完了就往松香里蘸点胶,把珠花粘得牢牢的。”她拿起梳子,指尖抚过梳背的刻痕——那里刻着个“婉”字,和之前找到的月琴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松香还能用呢!”张叔捏起一小块,对着太阳看,松香里的气泡在光下像碎钻,“明天教孩子们勾脸,正好用它粘胡子。”
小木蹲在地上翻盒子,忽然发现盒底贴着张极小的纸条,字迹被潮气浸得发晕,勉强能认出“城南破庙”“三月初七”几个字。“这是啥意思?”
老陈爷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年婉云班散伙,班主说要去城南破庙等个故人,还说带了箱戏服,等故人来了就重新搭班子。后来听说她没等到,倒是把戏服留在了破庙……”
“那还等啥?找去!”王大哥扛着锄头就往村外走,裤脚还沾着早上挖陶缸时的泥。
城南破庙离村子有三里地,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神像的半边脸埋在土里,却依旧瞪着眼睛,像在看守什么。小木拿着树枝拔草,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个半埋在土里的木箱,锁扣已经锈成了疙瘩。
几人合力把箱子抬出来,王大哥一撬棍下去,箱盖“哐当”开了。里面果然堆着戏服,虽然霉斑斑的,却能看出精致的绣工:一件黑色的靠旗(武将背后的装饰),上面绣的龙鳞金光闪闪;一件白色的褶子(书生穿的长袍),领口绣着墨竹;最底下压着个戏箱,上面贴着“穆桂英”“白素贞”的标签,像是随时要开箱唱戏。
“这里还有本账!”小木从戏箱夹层里抽出个蓝布册子,上面记着班主的开销:“买珠花三钱”“给徒弟买胭脂五文”,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戏台,旁边写着“等云开,再开台”。
李奶奶摸着那件黑色靠旗,忽然哭了:“这是我娘最喜欢的靠旗,她说穿上能演穆桂英,也能演杨门女将……”她把靠旗往身上比了比,虽然不合身,却挺直了腰板,像瞬间年轻了几十岁。
回程的路上,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大哥扛着木箱走在最前面,箱子里的戏服偶尔露出一角,在风中轻轻晃;张叔手里攥着那块松香,时不时低头闻闻;李奶奶把牛角梳子揣在怀里,走几步就摸一下,像捧着稀世珍宝。
小木跟在后面,手里捏着那张“城南破庙”的纸条,忽然觉得这寻宝寻的不是物件,是一群人的念想。班主没等到故人,却把戏服留在了破庙,像埋下个约定;李奶奶的娘没等到重新搭班子,却把凤冠藏在戏台夹层,想留下个希望。而他们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些散落的约定和希望捡起来,重新串成线。
回到村里时,戏班纪念馆已经收拾出了个模样。旧教室的墙上钉了木板,凤冠摆在最上层,戏服挂在中间,下面摆着戏本和账册。张叔把松香放在玻璃罐里,贴上标签:“婉云班班主所用松香,可粘胡须,可续旧梦”。
李奶奶站在纪念馆中央,看着满墙的旧物,忽然清了清嗓子,唱了段《穆桂英挂帅》的西皮流水:“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股穿云裂石的劲,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却又落回窗台上,歪头听着。
小木趴在窗台上,看夕阳透过玻璃照在凤冠的珠花上,折射出的光落在李奶奶的白发上,像撒了层碎金。他忽然明白,那些藏在北梁、破庙的旧物,从来不是死的。它们在等一个机会,等一群愿意听故事的人,把沉寂的时光重新唱成鲜活的调子。
“明天教我勾脸吧?”小木扯了扯张叔的衣角,“我想演穆桂英。”
张叔笑着点头,手里的松香在灯光下泛着暖黄的光。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应和这个新的约定——旧梦未醒,新戏又将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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