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的水,绿得像块没磨亮的翡翠,常年漾着层慢悠悠的波纹。水底的青石缝里住着阿福,一条修了三百年的鲤鱼妖。
这妖过得相当没追求。别的鲤鱼妖卯着劲往上游,梦想着跳过龙门化身为龙,阿福却把洞府打理得像模像样:用河蚌壳做了扇推拉门,铺着软乎乎的水藻褥子,墙角堆着捡来的碎瓷片——它总觉得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儿能当镜子用,尽管每次照见的都是条圆滚滚的红鲤鱼。
阿福!又偷懒呢?老泥鳅从石缝里探出头,胡须上还挂着泥,东边洄游队都练到三丈高了,你就打算在这儿躺到天荒地老?
阿福吐了串泡泡,尾巴拍了拍水藻褥子:急啥,龙门就在那儿又跑不了。再说了,化龙多累啊,还得管行云布雨,哪有在湾里晒太阳舒服。它甩甩鳍,亮出肚子上那块特别圆的鳞片,你看我这膘养得多好,摸起来跟绸缎似的。
老泥鳅气得胡须直抖,扭头钻回泥里去了。阿福却没当回事,摆摆尾巴游到水面,把脑袋搁在露出水面的半截枯木上。岸上的桃花开得正好,花瓣飘到水里,它张口就接住一片,嚼得津津有味。
这月牙湾连着岸上的桃花村,村民们世代靠打鱼和种桃树过活。村里的孩子常来河边玩,阿福听得多了,也能说几句人话。它最稀罕的是个叫狗剩的小娃,那孩子总把偷藏的麦芽糖掰一小块扔到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红鱼红鱼,吃了长大大。
这天阿福正晒着太阳打盹,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惊醒。水面像开了锅似的冒泡,几条鲫鱼慌慌张张地游过来:阿福哥!不好了!上游山洪要来了!
阿福甩甩尾巴,满不在乎:每年都来几次,怕啥?
这次不一样!鲫鱼急得蹦起来,听水獭说,山里塌了大石头,堵了河道,这次的水头能漫过桃花村!
阿福心里咯噔一下。它猛地扎进水里,游到河道转弯处。果然,上游的水色变得浑浊,一股带着泥沙味的腥气顺着水流飘下来,水面已经开始翻涌,连水底的卵石都在微微发颤。
完了完了,老泥鳅也钻了出来,浑身泥都吓掉了,这水头下来,咱们月牙湾得被冲成平地!
阿福看着越来越急的水流,忽然想起狗剩昨天还在河边挖野菜。它心里一紧,尾巴一摆就往岸边游。
刚游到浅水区,就听见岸上有人喊:狗剩!狗剩!你在哪儿啊!是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福探出脑袋,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沿着河岸疯跑,头发都散了。
娘!我在这儿!声音从下游传来。阿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半截枯木上扒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狗剩!河水已经漫到了枯木根,浪头一涌,枯木就晃悠一下,眼看就要被冲走了。
狗剩!别动!娘来救你!妇人想往水里冲,却被旁边的村民拉住了。
水太急了!下去就是个死!
找根长竹竿!快!
几个村民手忙脚乱地找竹竿,可最近的晒谷场离这儿还有半里地。阿福看着狗剩吓得发白的小脸,又看了看越涨越高的水,忽然觉得尾巴根有点发痒——那是它三百年修为里,第一次有冲动想干点正经事。
它深吸口气,猛地蹿出水面。这一跃比平时晒太阳的高多了,红通通的身子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正好落在枯木旁边。
呀!大鱼!狗剩吓得一哆嗦,差点掉下去。
阿福甩甩头上的水,用脑袋蹭了蹭枯木:抓紧了!它本来想说人话,一着急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鱼叫。好在狗剩似乎听懂了,赶紧把小手死死抱住树干。
阿福用身子顶住枯木,奋力往岸边游。这活儿比它想象的累多了,平时养的膘这会儿都成了累赘,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好几次差点把它冲翻。它嘴里灌满了水,眼睛被泥沙糊得快睁不开,只知道一个劲往岸边拱。
快看!那鱼在救孩子!岸上有人喊。
是条红鲤鱼!成精了吧!
阿福听着岸上的惊呼,心里有点得意,劲头更足了。好不容易把枯木拱到浅滩,几个村民赶紧跳下来把狗剩抱了上去。妇人扑过来抱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又扭头对着阿福连连作揖:多谢神鱼!多谢神鱼!
阿福累得直喘气,刚想摆摆尾巴表示不用谢,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原来刚才急着救人,尾巴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大口子,血正咕嘟咕嘟往水里冒。它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就往深水里沉。
迷迷糊糊中,它感觉有人把什么东西盖在了它背上,暖暖的。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水藻褥子上,后背敷着片滑溜溜的东西,疼劲儿减轻了不少。
醒啦?老泥鳅凑过来,你可真行啊,敢在凡人面前显形。
阿福动动尾巴:我没显形啊......
还说没显形?你那身红光都亮得能当夜明珠了!老泥鳅撇撇嘴,不过也算你运气好,那村妇感念你救了娃,跪在河边烧了三炷香,还扔了块玉佩到水里。我看那玉佩灵气足,就给你敷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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