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墙,倒了。
囚禁了她二十年的牢笼,被一个垂死的老妇人用生命和一把锈斧,劈开了。
李知夏僵立在原地,被刺目的阳光灼得睁不开眼,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木屑。
她看着眼前豁然开朗,却弥漫着浓重尘埃和死亡气息的天地,看着阿婆消失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
她自由了。
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李知夏不明白。
后来她走出了被搬空的李家那大大的宅院。
她感受到的不只是自由的气息,还有尸臭。
眼前的世界,不是书中描绘的繁华人间,而是活生生的地狱画卷。
曾经熟悉又陌生的李家庄园,空无一人。
道路上,田野里,随处可见肿胀发黑的尸体,苍蝇如同乌云般盘旋其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嗡鸣。
混合着腐烂和排泄物气味的恶臭,呛得她连连干呕。
一些尸体呈现出诡异的姿态,皮肤上布满紫黑色的斑块,口鼻处凝固着黑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苍蝇的嗡鸣。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粘腻、不知混杂了什么的泥泞土地上,每一步都像踏在腐烂的肉块上。
她本能地裹紧了身上那件破败不堪的“被褥”,试图遮挡自己脸上那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狰狞的脓疮。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在这片地狱里,她的脸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保护”。
偶尔有如同鬼魅般蹒跚而行的幸存者,她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呆滞,脸上、身上也带着溃烂的疮口。
当他们看到李知夏时,那麻木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惊惧,仿佛她脸上的脓包是某种更可怕的瘟疫象征,纷纷惊恐地避开,甚至有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连滚带爬地逃开。
“怪物…别过来!”一个蜷缩在墙角、抱着死去亲人尸体的男人,看到走近的李知夏,发出凄厉的尖叫,抓起地上的石块胡乱扔过来。
李知夏瑟缩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被排斥的冰冷。原来,离开了树墙,她依然是“怪物”。
只是在这末日里,“怪物”似乎不止她一个。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饥饿和干渴很快取代了最初的恐惧和茫然。
她学着那些幸存者的样子,在废墟里翻找,找到一些发霉的被老鼠啃噬过的食物残渣。
顾不得许多,塞进嘴里。
找到浑浊的、漂浮着杂物的积水,趴下去啜饮。
不知过了多久,她汇入了一股更大的人流。
那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同样绝望的难民。
他们拖家带口,推着破车,背着仅有的家当,脸上刻着相同的麻木和恐惧,像一股污浊的泥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动——京城的方向。
传说中皇帝脚下,或许还有活路。
李知夏裹挟其中,赤着脚,踩着碎石和荆棘,跟着人流麻木地移动。
她的脓包脸让她在人群中自动获得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无人靠近。
她听着周围绝望的哭嚎,痛苦的呻吟,对官府和瘟疫的咒骂,看着有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然后被后面的人麻木地踩过……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
书中的世界,与眼前的地狱,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接近京城时被无情掐灭。
高大的城墙矗立在远方,城门紧闭,如同冰冷的铁壁。城墙之上,旌旗招展,寒光闪烁。
不是迎接,而是驱逐。
“滚开!奉朝廷令,流民不得入京!违者格杀勿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某种铁皮扩音的方式从城头传来,在难民潮上空回荡。
绝望的哭喊瞬间爆发,如同海啸。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试图冲击城门,有人跪地哀求。
回应他们的是冰冷的箭雨!
嗖!嗖!嗖!
锋利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落下,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钉死在地上!鲜血飞溅,惨叫声撕心裂肺。
“跑啊!官军杀人了!”
“往回跑!进山!”
人群彻底崩溃了,像炸了窝的蚂蚁,惊恐万分地掉头,朝着来路,朝着更荒僻的山林方向亡命奔逃。
哭喊声,踩踏声,咒骂声,濒死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狱的悲歌。
李知夏被裹挟在混乱的人潮中,身不由己地奔跑。
她瘦弱的身体被撞得东倒西歪,赤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钻心的疼。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踩死!她拼命地朝着人流的边缘挤,朝着山林的方向钻。
不知跑了多久,喧嚣和血腥味渐渐被甩在身后。
她终于脱离了疯狂的人流,和一小群人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山林。
荆棘划破了她的皮肤和那件破“被褥”,她浑然不觉,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直到精疲力竭,才靠着一棵大树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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