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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七年的冬季来得格外早,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刚刚更换了主人的邺城城头。曹操入主邺城已近一月,这座昔日袁绍的权力中心,正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的剧痛。
街道上,战争的痕迹尚未完全清除,焦黑的断壁残垣与匆忙修复的营垒交错并存。曹军士卒执戟巡行,步伐整齐,甲胄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而原本繁华的市井,虽已恢复了些许生气,但行人脸上大多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以及对新统治者的敬畏与疏离。偶尔有运送缴获物资的车队隆隆驶过,更添几分肃杀。
陈暮是随第二批留守官吏及补给队伍抵达邺城的。踏入这座闻名已久的北方雄城,他感受到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历史尘埃与血腥气的压力。袁绍昔日司空府——如今已临时改为曹操的行辕——更是如此。飞檐斗拱依旧彰显着曾经的奢华,但往来穿梭的已是曹营的文武,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熏香,而是硝烟末尽与文书笔墨的味道。
他被安排在行辕附近的一处独立院落,比许都的住所宽敞许多,但也更为冷清。推开窗,便能望见远处袁绍昔日阅兵的高台,如今上面飘扬的是曹字帅旗。
行辕正堂,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曹操高踞主位,其下郭嘉、程昱、荀攸、贾诩等核心谋士,以及张辽、徐晃、张合等将领赫然在列。陈暮作为新任西曹属,负责记录会议要点,敬陪末座。
议题核心是如何处置新附的河北之地,以及如何应对逃亡的袁尚、袁熙(袁绍次子,镇守幽州)等人。
“邺城虽下,然河北四州,袁氏余孽犹存,民心未附。”曹操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袁尚、袁熙北逃,勾结乌桓蹋顿,其心不死。幽州公孙康,坐观成败,态度暧昧。诸位,有何良策?”
张辽率先出列,抱拳道:“司空!我军新胜,士气正旺,当乘势北上,一举扫平袁氏残部,降服乌桓,则河北可定!”
徐晃、张合等将领也纷纷附和,主张继续用兵,以武力彻底解决问题。
“诸位将军勇武可嘉,”郭嘉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在炭火映照下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然我军久战疲敝,粮草转运艰难。河北新附,百废待兴,若再兴大军远征幽燕,恐后方不稳,且给了刘表、孙权等辈可乘之机。”
程昱点头赞同:“奉孝所言极是。河北之地,经历战乱,民生凋敝,首要之务在于安抚。当务之急,是选派得力干吏,前往各州郡,整顿秩序,恢复生产,招抚流亡,使民有所归,方能稳固统治根基。至于袁尚、袁熙,已是丧家之犬,可遣偏师追击,同时施以离间,令其与乌桓、公孙康相互猜忌,待其内乱,再行征讨不迟。”
荀攸补充道:“还可表奏朝廷,正式任命归降之河北士人、将领官职,示以宽大,收拢人心。如张合、高览将军,皆可委以重任。”
贾诩则缓缓道:“刘表坐守荆州,其性多疑,无进取之心,但需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持司空书信前往安抚,陈说利害,使其不敢妄动。江东孙权,根基未稳,其志在稳固内部,短时间内亦无力北顾。司空可暂放宽心。”
陈暮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在心中咀嚼着这些谋略。他意识到,拿下邺城只是第一步,如何消化河北这片广袤的土地,平衡军事征服与政治安抚,考验着曹操集团更深层的智慧。
最终,曹操综合各方意见,定下策略:以抚为主,以剿为辅。大力安抚河北士民,选拔贤能治理地方;派遣夏侯渊、张辽等将率部清剿冀州境内残余抵抗力量,并追击袁尚;同时,遣使联络幽州公孙康,施加压力,促其归附;对乌桓,则暂取守势,严密监视。
战略虽定,执行的难度却超乎想象。陈暮很快便投入到繁杂的事务之中。他不仅要处理来自许都和新占区的往来文书,协调粮草军械的调配,更肩负着甄别、监控河北降臣、清理袁氏残余势力的重任。
袁氏经营河北多年,树大根深,虽遭重创,但潜藏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每日,都有大量关于地方豪强阴蓄私兵、袁氏旧部暗中串联、乃至一些表面归顺的官员首鼠两端的情报,汇集到陈暮的案头。
这日,他收到一份密报,称原袁绍麾下谋士沮授之子沮鹄,秘密联络了一批对袁氏怀有旧情的门客故吏,隐匿在邺城附近的山中,似乎有所图谋。同时,另一份来自幽州方向的密报显示,逃亡的袁熙正在积极联络乌桓首领蹋顿,并试图争取公孙康的支持。
陈暮立刻警觉起来。他意识到,沮鹄等人的活动,可能与袁熙的外部策应有关。他当即下令,加强对沮鹄一伙的监视,摸清其人员构成、藏匿地点和具体计划,同时将幽州的情报急报曹操,提醒其对北面边境保持高度警惕。
处理这些事务时,陈暮必须异常小心。许多河北降臣,如张合、高览,如今已是同僚,过度猜忌会寒了人心;但若放任不管,则可能酿成大祸。他需要在忠诚与猜疑、宽容与警惕之间,找到那条微妙的平衡线。这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耗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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