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肃衡律所那令人神魂都为之紧绷的绝对秩序中脱离,高大宝本以为会松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一股深入骨髓的极寒,便将他的神念冻得几近停滞。
这并非寻常的低温,而是一种万物归于死寂的终末感。思维在变慢,念头在凝固,仿佛时间本身都被拖入了永恒的冰川。
他的眼前,不再是任何形式的建筑,而是一座悬浮在虚无之中的璀璨金字塔。
它完全由万载玄冰与被冻结的星光构筑而成,通体剔透,内部有无数光点明灭,那是被凝固的星辰。金字塔的棱角折射着冰冷的光辉,美丽,却也散发着足以冻结一切生机的绝对温度。
星冰金字塔。
高大宝的神念化身一步踏入其中,没有门,他的身体直接穿透了冰晶般的墙壁。
塔内,时间流速骤然变得缓慢粘稠。
空气里漂浮着无数永不坠落的细碎冰晶,每一颗都封存着一幅静止的画面。有的是一场上古战争的瞬间,有的是一朵奇花绽放的刹那,有的是一个文明最后的余晖。
这里是历史的坟墓,也是时间的标本室。
一道身影,早已静立于金字塔的最深处。
她身着银河织锦裁成的长裙,裙摆上星辰的光辉随着她微不可察的呼吸缓缓流转。肩上披着由陨冰雕琢的护甲,化作一对华美的冰晶羽翼。银色长发垂落,宛若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冰瀑。
她缓缓侧过脸,额间一枚星纹闪烁,一双眼瞳里,倒映着浩瀚的银河,没有焦点,仿佛在同时注视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大雪剑灵,银落。
“你来了。”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空灵而遥远,像是从星空的另一端传来。
高大宝感觉自己的神念在这股气息下运转都有些艰难,他看着眼前这位高洁得不似凡尘生灵的剑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之前几位,或活泼,或暴烈,或古灵精怪,或铁面无私,但终究还能交流。
眼前这位,却像是一段亘古不变的天道法则,只是恰好拥有了人形。
“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银落便抬起了手。
一枚冰晶悠悠飘到他面前,里面封存的,是一块蠕动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界血肉。这东西的污染程度,远超之前芷烟净化过的任何样本。
“芷烟的光,可以洗涤罪业。”银落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但有些东西,诞生于罪孽之前,无法被洗涤,只能被终结。”
话音落下,那枚冰晶中的幽界血肉,所有蠕动瞬间停止,其蕴含的污秽能量连同其概念本身,都被彻底冻结在了那一瞬,化作一粒毫无威胁的尘埃。
高大宝心头剧震。
如果说芷烟是净化,炎舞是重塑,盈袖是利用,凉蝉是规制……那银落,就是最终的埋葬!
她是这条产业链的终点,负责处理所有环节都无法处理的、最极端最危险的“废料”,将其永恒冰封,彻底从世间抹除。
“不止于此。”
银落的目光转向金字塔中央,那里有一面巨大的冰镜,镜中映照的并非现实,而是繁复的星轨。
“凉蝉的律法,可以规范内部。但威胁,更多来自外部。”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冰鉴镜上的星图随之变幻,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忽然亮起一抹不祥的血光。
“一颗将星正在陨落,一座古老的坟墓即将开启,星辰的铁锈,很快会洒满人间。”
高大宝的呼吸一滞。
预言!
这哪里是什么侦察系统,这分明是战略级的预警!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这支草台班子,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化到了何等恐怖的程度。
芷烟洗矿,炎舞造兵,盈袖搞后勤基建,凉蝉当纪委和执法队。
而银落,则是坐镇中军的战略家,是了望塔上最高远的眼睛!
她负责处理终极威胁,也负责预警未来危机。
至此,从原材料处理到军工生产,从后勤调度到内部法纪,再到最终的战略情报与危机处理,一条完美的闭环,形成了。
高大生的掌控感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看着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剑灵,深吸一口气,郑重问道:“我该做什么?”
银落那双倒映着银河的眼瞳,终于第一次,将焦点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神魂,看到了他眉心深处的青铜卡册,看到了他与幽界的因果。
“钥匙尚未铸成。”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亘古的叹息。
“但转动的锁芯,已经发出了声响。
银落的话语,如同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却在高大宝的神魂深处砸出一个深坑。
钥匙尚未铸成?
他就是钥匙。
他还没反应过来,银落那只完美无瑕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咔……咔嚓!
整座星冰金字塔的地面,那些万载玄冰,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深邃的裂痕凭空出现,裂痕之下并非虚无,而是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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