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撞击声取代了清晨细碎的机杼声,阿禾循着这股异样的声响,穿过薄雾,来到了一座低矮的织屋前。
屋内,一位盲眼织娘正独自劳作,她双足交替踏动着笨重的踏板,那节奏不似他人那般急促,反而稳重如潮汐涨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阿禾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他屏息凝神,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每织满七行,织娘的动作便会停顿三息,不急不躁,仿佛在与某种无形之物对话。
这不正是古籍中“脾主思,缓则养中”的至理吗?
思虑过甚则伤脾,而这舒缓的节奏,恰恰是滋养中土脾胃的最佳方式。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随着织娘足跟的起落,一股微弱的气血之力竟沿着她的小腿内侧,从“地机穴”到“阴陵泉穴”一线被带动流转。
这看似简单的踩踏,竟成了一种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经络导引!
久而久之,常年劳作积下的膝下寒湿,竟在这无声的律动中被尽数化解。
织娘身旁,两名新来的学徒正笨拙地模仿着。
阿禾一问才知,她们跟随盲眼织娘习织不过月余,原本食欲不振、面色萎黄的毛病,竟已好了大半,如今一顿能吃下三大碗饭。
阿禾心中豁然开朗。
他悄然取来一段坚实的桐木,趁着夜色,在织娘的踏杆底部,按照特定的音律刻下数道微不可察的凹痕。
如此一来,每当踏板下压,木头与地面接触便会产生一种极其轻微的震动,这震动透过地面,又反馈到织娘的足底。
五日后,邻村一位懂些医理的老医师路过织坊,刚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片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怪哉!这织机声中,竟暗含‘宫音’之韵!宫音属土,入脾,可安五脏!长期听闻,便能调和脾胃!”
消息不胫而走,这间原本不起眼的织坊,竟被人称作“脾堂”。
每日都有腹胀食积、四肢无力之人,专程前来,不为求医,只为在织坊外静坐一个时辰,聆听那能“治病”的织机声。
阿禾并未在此久留,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猎人,追寻着散落在民间的最朴素的智慧火花。
他一路向西,进入了崎岖的山道。
一个佝偻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名老樵夫,背着沉重的柴捆,正准备歇脚。
只见老樵夫放下柴捆,并未立刻休息,而是蹲下身,开始磨他那柄已经很锋利的斧头。
他的姿势极其古怪:左腿弯曲,膝盖紧紧贴着小腹,右腿则向外伸直,双手交叠,压着磨石在石槽中前后滑动。
这姿势看似寻常,可在阿禾眼中,却如同一幅运转不休的太极图!
樵夫每一次推拉,都在无形中牵引着腰间“带脉”的气机,使其如腰带般环绕周身,固摄精气。
阿禾悄悄跟随了七日,终于摸清了其中更深的奥秘。
老樵夫磨斧,来回九次为一组,而在第九次收势的瞬间,他的右肘总会不经意地向后轻轻一撞,正好撞在后腰的“命门穴”上。
这一撞,如同画龙点睛,瞬间激发了肾中阳气,使其归于本元,稳固不泄。
难怪与他同行的一名少年学徒,原本面色晦暗,患有遗精之症,跟师上山砍柴不过半月,便已夜梦清明,精神焕发。
阿禾蹲伏在不远处的石畔,趁着樵夫下山,他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磁砂,细细地嵌入磨石槽的底部。
这些磁砂在摩擦生热时,能将一股微弱而纯粹的温热之力,精准地传导至人体,直达环绕腰腹的“带-五枢-维道”等带脉七大要穴。
三日后,村中几个常年习武、却苦于下盘不稳的少年听闻此事,争相前来模仿。
他们发现,只需按照老樵夫的姿势磨上几刻钟,便觉腰腹发热,双腿如生根般沉稳有力。
“磨斧桩”的名号不胫而走,竟成了一门新兴的导引功法,风靡乡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议政堂密室中,柳妻褪下了华丽的外袍,只着中衣,任由医师在她光洁的肩背上,用特制的药墨绘制出一幅“初学劳损图”。
她要亲身验证阿禾那本《薪火录》中数据的真实性。
为此,她拜了一位顶尖的绣娘为师,从最基础的绷布、认针开始,学绣一幅百草图。
针起针落,不过半日,她那从未做过重活的指尖便开始微微颤抖,肩胛处的“肩井穴”更是酸胀难忍,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
然而,她咬牙坚持。
到了第三日,那股难以忍受的酸楚,竟奇迹般地化为一股温热的暖流,沿着“手少阳三焦经”缓缓下行,所过之处,一片舒泰。
第七日,当她刺下最后一针时,常年因思虑郁结而僵硬的“缺盆穴”,仿佛一道尘封已久的闸门,豁然松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气,沿着经络直冲耳窍,整个世界在她耳中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她猛然醒悟:原来,那些所谓的“成长痛”、“劳损”,根本不是身体的损伤,而是沉睡的经络被唤醒时的剧烈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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