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高攥着木盒冲进医馆时,涪翁正蹲在药臼前捣着艾草。
老人的灰布袖口沾着绿汁,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只问:暗渠里的血,擦干净了?
师父!王二狗喘得像拉风箱,手指死死抠住门框,门口有......有新室的帖子!
捣药杵地断在臼里。
涪翁直起腰,指节捏得发白。
他接过程高递来的木盒,朱红大印在掌心烙得生疼——正是当年他在天禄阁校书时,见过的尚方印泥。
盒盖掀开的瞬间,他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的针,扎得梁上落灰簌簌往下掉:赵仲玄背后的人,到底坐不住了。
程高喉头动了动:赵仲玄?
那个总说医道当尊儒典的太医院丞?
他不过是条链子。涪翁将请柬拍在案上,墨迹未干的新室皇帝 莽几个字洇开,像团化不开的血,链子那头,拴着想要医典的人。他抄起案头玄针,在请柬边缘刺了个小孔——正是当年在宫廷里,辨别密信的手法,他们怕《针经》传出去,怕百姓生了病不再求神问卜,怕这天下的人心......
王二狗突然拽他衣角:那师父去不去?
医馆外昨天还晃着带刀的,要是您......
不去?涪翁反手揉乱少年的发顶,指腹擦过他腰间的铜针,他们能血洗半条涪水滩。他转身从墙缝里摸出个铜匣,匣盖一启,青铜古印地震鸣——正是那枚随收徒浮现残篇的医道传承印。
此刻印面纹路竟比昨日清晰三分,附着段完整经文:针入三息,候气而施。
程高。涪翁将古印按在他掌心,这是昨夜印里新显的《针经》真章。他又取出三枚银针,针尾缠着朱丝,绝脉针,能闭人十二经脉三个时辰。
若我三日后未归......
师父!程高手指发颤,您说过收我为徒,要教完玄针到黄针的火候!
教完了。涪翁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晨雾打湿的衣领,你前日在暗渠里护着医典跑的样子,比我当年在天禄阁抱书冲火场时,更像个医道传人。他转向王二狗,从鱼篓里摸出条晒干的小鲫鱼,这鱼拿给村头张婶,换两升米。
记住,遇到穿官靴的,撒腿往南山跑。
第二日卯时,涪翁系着旧渔篓出了医馆。
程高和王二狗躲在竹篱笆后,看他踩着晨露往渡口去——渔篓里没装鱼,装着那三枚绝脉针;腰间悬的不是酒葫芦,是用粗布裹着的半卷《诊脉法》残稿。
太医院偏厅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涪翁掀帘进去时,预想中捧着茶盏冷笑的赵仲玄不见了,上座换成个白脸宦官,蟒纹皂靴搭在脚踏上,指尖转着块羊脂玉扳指:涪翁?
某家是医衡使,奉陛下口谕,特来请教。
厅里突然多了丝异样。
涪翁垂眸喝茶,余光扫过廊下——四个提礼盒的侍从,鞋尖沾着未干的泥,分明是刚从外面赶回来;梁上燕巢里落着片碎布,靛青色,正是暗渠里那三个黑衣汉的衣着。
他袖中银针微微发烫,玄针抵着肘尖,赤针压在腕脉,绝脉针藏在指缝。
听说涪翁能针入三息定生死医衡使突然拍掌,两个侍从抬进具担架,上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少年,这是陛下最疼的小皇子,昨日坠了马。
涪翁若能救他......
不能。涪翁打断他,皇子金贵,我这草民的针,扎坏了担待不起。
医衡使的笑僵在脸上。
就在这时,后窗一声巨响——不知哪里飞来块碎砖,正砸在供桌上的青铜鹤灯上。
火光骤暗的刹那,涪翁瞥见梁上人影晃动,有寒光贴着他耳际擦过,钉在门框上,是支带倒刺的透骨钉。
护驾!医衡使尖叫着往桌下钻。
涪翁却反而坐直了身子,玄针地弹出袖口,在半空中划出银弧。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声,突然低笑:来得倒巧......
(宴厅外,黑影翻上瓦当,腰间玉佩在月光下闪过半枚字。
而内厅里,那具的皇子担架下,露出半截绣着金鳞的蟒纹衣角——真正的杀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梁上瓦片突然碎成星子,三道黑影如夜枭扑下。
为首者手中短刀直取医衡使咽喉——那刀光映着宦官惊恐的脸,倒比刚才的透骨钉更狠三分。
涪翁袖中玄针震颤如活物。
他早看出那担架上的是冒牌货:蟒纹衣角的金线用的是新室特有的九叠金,分明是陈延私制的僭越之物;而梁上黑影腰间的字玉佩,正是当年王莽潜邸亲卫的标记。
这局本是要借救皇子之名,将他刺死在太医院,再栽赃刺客,可谁能想到——
好个狗咬狗。涪翁低笑一声,屈指弹出赤针。
银芒擦过刺客手腕内关穴,那人短刀当啷落地,整只手臂瞬间麻木如坠冰窟。
第二枚玄针后发先至,地扎进医衡使右膝膝眼穴,宦官杀猪般惨叫着栽倒在地,抱着腿直打滚:你、你扎的什么针!
玄针续脉,专通经络。涪翁踩着他的蟒纹皂靴,玄针尾端还在微微颤动,不过现在,它是根锁魂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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