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生在弥漫着腐臭气息的垃圾巷深处,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屏息凝神,躲藏了许久。巷外,追捕者的喧嚣与兵刃交击声终于彻底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威胁,他才像一只受惊的野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颅,警惕地扫视着昏黑的街巷。城内远处,零星的马蹄声踏破沉寂,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呼喝声隐隐传来,如同不散的阴魂——显然,针对他的严密搜查仍在持续。巷口的阴影中,几只老鼠窸窣窜过,溅起污水泥点,更添了几分荒凉。
他不能回客栈,那里无异于自投罗网;百草堂附近,恐怕也早已布满了巡风卫的眼线。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身体仿佛被掏空,蛊毒带来的剧痛和内力耗尽的空虚感交织,啃噬着他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刺痛,汗水混着血污黏在额发上。他急需一个绝对安全、能隔绝一切窥探的角落,来调息恢复,压制体内肆虐的阴毒。
记忆深处,萧玦曾经在闲谈中提及的话语浮现出来——关于陵州城可能存在的萧家暗桩。那时萧玦神色凝重,只含糊地说了几个模糊的地址和对应的接头暗号,并未详细说明具体位置和人员,最后郑重嘱咐,非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之际,绝不可动用这些隐秘的力量。那些话语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却在此刻清晰起来。
眼下,无疑已是那万不得已的绝境之时。
他强撑着身体,在脑海中艰难地搜寻着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城北…对,城北!那里有一片鱼龙混杂、屋舍低矮的老旧民居区,据说萧家早年曾在那里布下过一个暗点,以经营古玩店为掩护。他凭着模糊的记忆,辨认着方向,向着城北艰难地挪去。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物,脚底的石板路冰冷刺骨。
这一路,他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避开开阔的大道,只在狭窄曲折、堆满杂物的小巷中穿行。万幸的是,体内那柄奇特的镇龙尺,在短暂的喘息后,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灵性,那微妙的预警能力数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好几次,他几乎是贴着墙角的阴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打着火把巡逻而过的兵丁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目光锐利的眼线。巷弄间弥漫着霉味和油烟,偶有野猫低吼,更令他神经紧绷。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寒意最刺骨的时刻,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找到了那家几乎与周围破败民居融为一体的“博古斋”。小店门脸陈旧,毫不起眼,两扇厚重的门板紧紧关闭,在昏暗中如同沉默的磐石。屋檐下挂着的蛛网随风轻颤,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沧桑。
井生没有去叩响那可能引人注目的前门,而是强提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绕到店铺后方。后门同样紧闭着,他按照萧玦所教,以一种独特的、三长两短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板。指节敲击木板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试探。
叩击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内才终于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充满警惕的声音:“谁?”
井生心头微松,立刻低声回应了约定的上句:“西山晴雪晚来霜。”
门内的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分辨,随即,那警惕的声音回应了下半句:“东海潮生月带晕。”
暗号,分毫不差地对上了!
“吱呀——”一声轻响,后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个伙计模样的精干年轻人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井生全身。当看到他浑身泥污血渍、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尤其是注意到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柄散发着微弱古朴气息的奇特尺子时,伙计的眼神骤然一变,再无怀疑,立刻侧身低声道:“快进来!”
井生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挤了进去。那伙计动作极其利落,在他进入的瞬间便迅速关紧门板,落下沉重的门闩,将外界的危险彻底隔绝。门闩落下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踏实。
店内光线极为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的气息。借着从高窗透入的微弱天光,隐约可见四周堆叠着各种形态各异的古玩器物,陶罐、铜器、卷轴,影影绰绰。一个穿着深色长衫、掌柜模样的中年人闻声从内间快步走出,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落在井生身上:“你是……”
井生没有多言,只是强撑着从怀中贴身之处,摸出萧玦临别前郑重交给他的那枚温润玉佩信物,递了过去。指尖触到玉佩的冰凉,带来一丝慰藉。
掌柜接过玉佩,就着昏暗的光线,指尖极其细致地摩挲过玉佩的每一处纹路和角落,又对着微弱的光仔细辨认着玉质和那独特的萧家印记。片刻后,他脸上的凝重瞬间化作了十足的恭敬,甚至微微躬身:“原来是……公子的人!在下萧安,是此间负责人。公子何以至此?还弄得如此……狼狈?”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与震惊,目光扫过井生身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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