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夜如墨砚泼洒,将红旗生产大队浸在一片静谧里。刚落过的薄雪在院墙外积起浅白,月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杨树枝桠,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暗影,倒像是谁在暗中织就的网。屋内的煤油灯芯跳了两跳,昏黄的光晕将炕边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林晚秋指尖摩挲着粗糙的钱袋边缘,触感扎实得让人心安——这是今天送完货的收成,带着酱油的咸香与芝麻糖的甜意,是整个副业小组沉甸甸的希望。
沈廷舟将暖炉往她手边推了推,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来:“豆腐坊的石磨我托人去县城寻了,过几日就能运回来,到时候教乡亲们点卤的法子正好。”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眼角因忙碌而起的细纹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林晚秋笑着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院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便像颗石子砸进静水,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温馨。
“晚秋姐,我是茉莉啊!我回来了,你开门看看我啊!”
那声音裹着寒风钻进来,甜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浆,却让林晚秋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指尖猛地收紧,钱袋的麻绳勒得掌心发疼,眼底的暖意顷刻被寒霜覆盖。林茉莉?这个在她刚穿越来时,踩着她的窘迫扮可怜、暗地里却撺掇沈老太磋磨她的白莲花表妹,不是早就跟着远房亲戚去外地投奔“前程”了吗?怎么会突然在这深冬寒夜回村?
沈廷舟的眼神也骤然沉了下来,习武之人的敏锐让他捕捉到那声音里刻意藏起的得意。他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半步,挡在林晚秋身前,低声道:“别开门,先看看动静。”
门外的敲门声越发急切,还夹杂着故作委屈的啜泣:“晚秋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可我这一路回来受了好多苦,脚都冻肿了……求你开开门,哪怕让我在屋檐下避避寒也好啊!”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厌恶。她太清楚林茉莉的伎俩了,这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不过是用来麻痹人心的伪装。前世她初来乍到,就是被这副假象骗了,以为是自家表妹心生怜惜,结果反倒成了对方窃取好处、搬弄是非的跳板。如今重来一次,她怎会再入圈套?
“念安已经睡熟了,夜深不便待客,有什么事明天去大队部说吧。”林晚秋走到门边,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她的疏离。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又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低声劝慰。紧接着,一个略显倨傲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墨叽什么?让你开门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这声音陌生又刺耳,林晚秋心头一凛——果然,林茉莉敢在这时候回来,背后定然有人撑腰。她悄悄从门缝往外望,借着月光看清了门外的景象:林茉莉穿着一身簇新的花布棉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哪里有半分“受苦”的样子?她身旁站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干部服,皮鞋在雪地上踩出清脆的声响,眉眼间满是飞扬跋扈,正斜睨着院门,一副施舍般的神情。
沈廷舟的手已经按在了门闩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晚秋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她倒要看看,这两人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这位同志,深夜私闯民宅不合规矩吧?”林晚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们大队有规定,外来人员需经书记批准才能留宿,要不我现在去叫书记过来?”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强硬,愣了一下才嗤笑道:“书记?赵书记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我是县革委会的李干事,陪茉莉同志回来探亲,你敢不让进?”他刻意抬高了音量,像是要让周围的邻居都听见。
县革委会的干事?林晚秋心头咯噔一下。这个身份在小地方确实有些分量,难怪林茉莉敢这么嚣张。她瞥了眼林茉莉,对方正掩着嘴偷笑,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显然是把这李干事当成了能压制她的靠山。
沈廷舟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屋外的冰雪:“李干事是吧?既然是公干,更该懂规矩。深夜扰人休息,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便隔着门板,也让门外的李干事莫名瑟缩了一下。
李干事正想发作,林茉莉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又换上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哥,别生气,晚秋姐可能是误会了。我就是太想她和念安了,才急着敲门。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她说着,眼角的余光却瞟向窗内,似乎在确认什么。
林晚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的疑云更重。林茉莉这看似退让的姿态,更像是在试探。她正要开口驱赶,却听见院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沈大嫂张兰的声音:“哎呀,这不是茉莉妹子吗?可算回来了!晚秋也是,怎么能让妹子在外面冻着?”
张兰踩着雪跑过来,一边拍门一边嚷嚷:“晚秋,快开门!茉莉妹子带着贵客回来,你这待客之道也太寒酸了!小心得罪了李干事,咱们大队的副业都要受影响!”她显然是早就躲在附近,就等着这一刻跳出来煽风点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