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得村口老槐树叶簌簌落。这天一大早,红旗生产大队的晒谷场上就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挎着布口袋、挑着竹筐,个个脸上都带着期待——今天是大队分粮的日子,这可是关系到一大家子冬天能不能吃饱饭的大事。
林晚秋牵着沈念安的手,也站在人群里。念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小棉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睛好奇地盯着场中央的粮堆。“妈,咱们能分到多少粮食呀?”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怯意。
林晚秋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有底却不敢说满:“按大队规矩,咱们娘俩能分二十斤谷子、十五斤红薯干,够咱们吃一阵了。”话是这么说,可她想起沈老太那德性,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顺利。
果不其然,刚等队长赵老根拿着账本喊名字,就见沈老太拄着拐杖,跟在负责分粮的保管员身后,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念安往跟前凑了凑。
“老嫂子,您放心,”保管员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姓王,平时跟沈家走得近,“沈廷舟同志牺牲了,按理说这寡嫂孤儿的粮份该多照顾,可您说晚秋这丫头年轻力壮,能挣工分,少分点也说得过去,我都记着呢。”
沈老太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还是你懂道理!那丫头片子藏着私房钱,天天在家吃好的,哪用得着这么多粮?倒是我那俩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分点!”
林晚秋听得火冒三丈,刚想上前理论,就听见赵老根喊:“林晚秋!到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牵着念安走过去。林晚秋盯着王保管员手里的木斗,指节攥得发白——那斗里的谷子明明只装了个半满,连木斗边缘都没没过,怎么看也凑不够二十斤。
“王保管,”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您这木斗要是按‘尖斗’算,倒还能蒙混过去,可您这‘平斗’都没装满,就敢说够十斤?莫不是把我们娘俩当三岁小孩哄?”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村民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落在王保管员手里的木斗上。尖斗是分粮时的规矩,得把粮食装得冒尖,再用木刮板轻轻刮平,才算一满斗;可王保管员这斗,粮食平平地铺在斗底,连斗壁的划痕都没盖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缺斤少两。
王保管员手一抖,木斗差点歪了,他赶紧稳住,脸上挤出尴尬的笑:“晚秋同志,这、这粮食刚晒干,有点轻,十斤肯定是够的,你别较真。”
“较真?”林晚秋往前迈了一步,将沈念安护在身后,“王保管,这可不是较真。我和念安一年到头在队里干活,我挣了二百多个工分,念安虽小,也帮着拾麦穗、捡柴火,按大队章程,我俩该分二十斤谷子、十五斤红薯干。您现在给的这点,连章程的一半都不到,是想让我们娘俩冬天喝西北风?”
沈念安躲在林晚秋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声却清晰地说:“王叔叔,我和妈妈都干活了,你不能少给我们粮食。”
孩子的话像颗小石子,在人群里激起了涟漪。张婶第一个站出来:“就是啊王保管!晚秋娘俩多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我家小虎今年也挣了工分,分的红薯干都比晚秋这多!”
王保管员手一顿,眼神闪烁:“够、够的,晚秋同志,我还能亏了你?”说着,又象征性地添了小半瓢,就把口袋扎紧了,“谷子十斤,红薯干八斤,你点点。”
“十斤?八斤?”林晚秋冷笑一声,把口袋往地上一放,“王保管,你这账是怎么算的?大队明文规定,全劳力每年三十斤谷子、二十斤红薯干,半劳力十五斤谷子、十二斤红薯干,念安四岁,按半劳力算,我虽然工分没满,但也是半个劳力,怎么到我这就只剩十斤谷子、八斤红薯干了?”
“我看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吧?”隔壁的李大爷捋着胡子,眼神瞟向不远处的沈老太,“刚才我可看见,沈老太跟王保管嘀咕了好一会儿,指不定就是她让少分粮的!”
这话一出,村民们的目光立刻转向沈老太。沈老太脸色瞬间变了,拄着拐杖往前冲了两步,指着林晚秋骂:“你个小贱人!自己没本事挣工分,还想讹诈大队?我看你就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让大家笑话沈家!”
“我挑拨离间?”林晚秋冷笑一声,从布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那是大队发的工分本,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她的工分,“大家看看,这是我的工分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二百三十七个工分,够不够分全额粮食?倒是您,沈老太,您今年一天工都没上,凭什么指手画脚?”
沈老太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撒泼打滚:“我是沈家的老祖宗!沈家的事我就说了算!这粮就是不能给她多分!”
周围的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张婶挤到前面,帮腔道:“是啊王保管,晚秋娘俩不容易,你这分的也太少了!我家小虎也是半劳力,都分了十五斤红薯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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