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留声”项目启动的第三天,林薇带着团队揣着满满一兜诚意出门,首站直奔巷尾的“德仁堂”中药铺——那是家传了三代的老铺子,黑底金字的匾额被岁月浸得发暗,“德仁堂”三个字却依旧遒劲,是第一代掌柜亲笔写的。门楣上挂着串干艾草,绿得发褐,风一吹就晃,像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出发前,林薇特意做了“功课”:提前从张师傅那打听了老掌柜的脾气——姓苏,七十多岁,头发白得比赵伯还彻底,却总爱穿件藏青色对襟褂子,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抓药时手稳得很,戥子(中药铺的小秤)一掂就准,连半分都不差;最看重“规矩”,铺子里的老药柜、老铜秤,谁都不许乱碰,连扫药渣都得用专用的小扫帚。
林薇还准备了“敲门礼”:一小盒陈叔烤的芝麻酥——张师傅说苏掌柜年轻时爱啃这口,现在牙口不好,陈叔特意烤得软乎乎的;还有条刚打样的“老巷印象”丝巾,选的是最淡的米黄色,像中药铺的宣纸,角上绣的小铜铃换成了片银杏叶,苏掌柜的药柜上就摆着盆银杏,是他儿子小时候种的。
刚走到药铺门口,就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香——混着当归的醇、陈皮的香、薄荷的凉,还有点淡淡的艾草味,像老巷的岁月,沉得很。铺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哗啦哗啦”的算盘声,是苏掌柜在对账。
林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门上的铜环“当”地响了一声,比张师傅的铜铃沉些,像敲在老木头的心上。苏掌柜坐在柜台后,背对着门,手里拨着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没回头,只慢悠悠地问:“抓药还是问诊?”
“苏爷爷您好,我们是巷口‘小薇文创’的,”林薇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芝麻酥和丝巾放在柜台上,声音软得像老巷的棉絮,“我们想跟您打听点事,不是来打扰您抓药的。”
苏掌柜这才慢慢转过身,手里还捏着个算盘珠,珠子被磨得发亮。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药汤里的枸杞,却带着点疏离的锐,扫过林薇和身后的团队——顾妍手里攥着录音笔,笔都快被捏变形了;小王抱着个空白笔记本,紧张得手指蜷着;周浩背着相机,镜头盖都没敢打开;李萌偷偷把口袋里的桂花糖往身后藏,怕被说“花哨”。
“文创?”苏掌柜的声音像老铜壶煮水,沉得很,他瞥了眼柜台上的丝巾,没碰,又看了看芝麻酥,眉头皱了皱,“我这是中药铺,抓药治病的地方,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不是花里胡哨的!”顾妍急了,往前凑了半步,录音笔差点掉在柜台上,“我们是想记录您家药铺的故事——您看这铺子传了三代,您抓药的手艺、柜台上的老铜秤、还有您给街坊熬药的方子,这些都是老巷的宝贝,我们想把它们画成书、录成声音,以后就算...就算铺子有变动,这些记忆也能留下来。”
她越说越急,嗓子又有点哑了,像上次跟代工厂掰头时的架势,林薇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别慌。苏掌柜却没接话,只是拿起柜台上的戥子,轻轻晃了晃,戥杆上的刻度细得像头发丝,是他用了四十年的老物件:“我这铺子,靠的是‘抓药准、待人诚’,不是靠什么‘故事’。街坊来我这抓药,是信我这双手,不是信你们画的画、录的音。”
林薇蹲下身,视线跟苏掌柜齐平——柜台有点高,她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她指着药柜上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纸签,写着“当归”“黄芪”“陈皮”,字是手写的,歪歪扭扭却工整:“苏爷爷,我知道您看重实在。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来您这抓药,您当时给我包药的纸,是用毛笔写的药方,还跟我说‘喝了药睡一觉,明天就好’。现在我还记着那药方上的字,记着您包药时的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像在说心里话:“我们不是来‘利用’您的铺子做文创,是想帮您把这些‘实在’留下来。比如您抓药时,手指捻药材的动作,戥子称药的准头,还有您跟街坊说的‘药要煎够时辰’,这些都是老巷的‘根’,我们想把它们装在书里,让以后的人知道,老巷里有个苏掌柜,抓药抓了一辈子,救了好多人。”
苏掌柜的手指,在戥杆上轻轻摩挲着,没说话,却也没再赶人。柜台下的小煤炉上,坐着个黑砂锅,正熬着药,“咕嘟咕嘟”冒着小泡,药香更浓了,飘得满铺子都是。林薇以为有希望,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苏掌柜站起身,拿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开始扫药柜上的灰——动作慢,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意思。
“我还要抓药,熬药,对账,没功夫陪你们聊这些。”他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沉,却更冷了些,鸡毛掸子扫过“当归”的抽屉,“你们年轻人爱折腾,我管不着,但别来我这铺子折腾——我这药柜里的药材,经不起‘画’,也经不起‘录’,它们是治病的,不是当摆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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