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攥着铁锹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铁锹木柄上的木纹被汗水浸得发亮。坟头的土还没填实,新翻的黄土带着湿冷的潮气,混着山间特有的腐叶味往鼻腔里钻——这是他三天里埋的第三个人,前两个是村东头的王婆和西头的李木匠,今天埋的是小山子,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喊“林伯”的半大孩子。
坟碑是临时找石匠凿的,字还没干透,墨痕顺着石碑缝隙往下渗,像一道道黑色的血。就在他准备把最后一抔土拍实的时候,一道芦花相间的影子突然落在碑顶,扑棱翅膀的风扫过他的脸颊,带着股刺鼻的腥气。
是那只鸡。
村里最后一只鸡了。
老林抬起头,心脏猛地一缩。那鸡蹲在碑顶最高处,歪着脖子看他,琥珀色的眼珠亮得吓人,像浸在油里的玻璃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连眨都不眨。它的羽毛乱糟糟的,尾羽断了几根,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唯有腋下藏着一片猩红的羽毛,被风一吹,像极了山神庙墙上剥落的朱砂——那朱砂是十年前村里人翻新神庙时涂的,据说能镇住山里的邪祟,可现在,神庙的墙早塌了大半,朱砂也只剩些零碎的红渣。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小山子被抬回家时的模样。孩子躺在门板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脖子右侧有个细如针孔的血洞,周围的皮肤皱巴巴地缩着,连一滴血都没留。当时小山子还剩口气,喉咙里嗬嗬地响,攥着老林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林伯……鸡……鸡的眼睛是红的……它在数……数我们的影子……”
那时候老林只当孩子是烧糊涂了,可现在再看碑顶的鸡,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气。
自从小山子上周在山神庙捡到那枚带血的鸡毛,村里的鸡就开始离奇死亡。头天是张三家的两只母鸡,第二天是李四家的公鸡,到了第三天,全村的鸡死得只剩这一只。死状都一样,脖子上一个针孔大的血洞,浑身的血像是被抽干了,摸上去冰凉僵硬。有人说山里来了黄鼠狼,可黄鼠狼偷鸡只会咬脖子,不会留下这么规整的血洞;也有人说是什么邪祟作怪,提议去山神庙拜拜,可谁都不敢去——自从十年前那场山洪冲塌了神庙的后半截,就再也没人敢靠近那地方,据说夜里能听见神庙里有鸡叫,还带着哭腔。
“滚!”老林咬着牙,弯腰捡起脚边的石子,狠狠朝鸡砸过去。石子擦着鸡的翅膀飞过,落在坟前的土堆上,溅起一小撮黄土。可那鸡却纹丝不动,反而抖了抖翅膀,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是在嘲笑他。
老林的火气上来了,又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刚要抬手,那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坟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小山子坟前的供桌上。供桌上摆着三个白面馒头,是小山子妈早上送来的,现在,那鸡正低头啄着馒头,一下一下,啄得馒头皮簌簌往下掉。
“你找死!”老林抄起铁锹就冲过去,可还没等他靠近,那鸡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远了,落在不远处的槐树上,继续歪着脖子看他。老林站在原地,看着供桌上被啄得坑坑洼洼的馒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那馒头,是给小山子的。
他没再追,只是攥着铁锹,看着那鸡消失在树林里,才蹲下来,用手把坟头的土拍实。天色渐渐暗了,山间的风越来越冷,吹在脸上像刀割。老林裹紧了身上的单衣,心里却越来越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后背凉飕飕的,像有人用手指在轻轻挠。
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屋里没开灯,老林摸黑走到桌边,刚要拧开灯绳,就听见里屋传来孙子的哭声。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去,只见孙子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哭,额头上全是汗。
“咋了?做噩梦了?”老林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孙子的额头,还好,不烧。
孙子哽咽着,指着窗外:“爷爷……鸡叫……我听见鸡叫了……”
老林的心沉了下去。这时候,哪来的鸡叫?
他刚要安慰孙子,突然听见院坝里传来一声鸡叫。不是寻常的打鸣,是那种被人捏住喉咙的嘶哑啼叫,声音又尖又细,还带着点金属摩擦的刺耳声,混着指甲刮木窗的“沙沙”声,从窗缝里钻进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孙子的哭声更大了,往老林怀里缩。老林咬着牙,起身走到门后,抄起靠墙放的菜刀——那菜刀是他年轻时用的,刀刃磨得锃亮,还带着点锈迹。他屏住呼吸,慢慢拉开门栓,猛地推开门。
院坝里的月光白得发疹,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霜。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影子落在地上,像一个个扭曲的鬼影。而那只芦花鸡,正站在晾衣绳中间,爪子抓着绳子,身体随着绳子的晃动轻轻摇摆。它的嘴里叼着个东西,亮晶晶的,在月光下泛着银辉——那是老林给孙子买的银长命锁,早上还戴在孙子脖子上,怎么会到鸡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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