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本应炽热,可当李道长背着那柄缠了红绳的桃木剑踏入王家村时,却像撞进了一块冰。村口的老槐树枯得蹊跷,枝桠光秃秃地戳在天上,枯黄的叶子不是落,是“掉”——像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砸在地上“啪嗒”响,积了半尺厚,踩上去竟没有一点弹性,反而像踩在冻硬的坟土上,发出生涩的摩擦声。
王二婶早候在路边,蓝布衫上沾着泥点,手里攥着个破布包,包角露出半块孩子的虎头鞋。她见了李道长,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枯瘦的手抓住道长的袖口,手背上的青筋绷得像要断:“道长!您再不来,俺家狗蛋就没了!昨晚他又被那东西附了身,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喊‘井里冷,拉你一起’,手还往自己脖子上掐!”
李道长没说话,先摸出腰间的罗盘。铜制的盘面泛着旧光,指针刚露出来就疯了似的转,转得“嗡嗡”响,边缘竟凝了一层白霜——这是怨气重到结寒的征兆。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落叶,指尖捻起一片,叶子背面竟有淡淡的黑痕,像被水浸过,凑近闻,有股洗不掉的腥气。“这鬼,死得冤,还带着水寒。”
跟着王二婶往村里走,越往里越静。往常这个时辰,该有孩子追着鸡跑,妇人在院里捶衣裳,可现在家家户户都关着门,门缝里连点灯光都没有,只有风卷着落叶在巷子里撞,发出“呜呜”的声,像有人在哭。路过张屠户家时,院门上的春联被撕得稀烂,红纸片沾在门板上,被雨水泡成了暗红,像溅上去的血。“最先出事的就是他?”李道长问。
“是!”王二婶声音发颤,“那天半夜,俺还听见他家杀猪的嚎叫声,以为是赶早杀猪,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见他倒在血泊里,手里的杀猪刀插在自己喉咙上,眼睛瞪着院东头的老井,像是看见啥吓破了胆的东西。”
说话间到了王二婶家。堂屋没点灯,只有窗纸透进点天光,昏暗暗的。狗蛋被绑在八仙椅上,绳子勒得他胳膊发红,七八岁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头歪在一边,眼睛半睁着,瞳孔里灰蒙蒙的,像蒙了层雾。李道长走过去,伸手掀开孩子的衣领——锁骨处有个青黑色的手印,五个指印清晰得很,边缘还带着点水渍,摸上去竟比冰还凉。
“这手印,是掐死她的人留的。”李道长指尖在印子上碰了碰,突然皱起眉,“她死前被人掐着脖子推下井,怨气全凝在手上了,附在孩子身上,是想找替死鬼。”他从布包里掏出黄纸和朱砂,朱砂刚倒在碟子里,就“滋啦”一声冒起白烟,纸上画的镇邪符瞬间亮了道红光,又很快暗下去,纸边竟微微发潮。“今晚子时,她会来取孩子的命,得去老井边设坛。”
到了夜里,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老井边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道长在井周围摆了八盏油灯,灯芯是用晒干的桃枝做的,点着后火苗竟不是黄色,是泛着幽绿的冷光,照得井沿的石头都发绿。他把一张画好的青符贴在井沿上,符纸刚碰到石头,就传来“刺啦”一声响,像烧着的纸,紧接着井里“哗啦”一声,竟翻起了黑水——那水不是井水该有的清,是像掺了墨的浑水,还冒着白气,凑近能闻见一股腐味。
“出来吧。”李道长拔出桃木剑,剑身上刻的符文被油灯照得发红。话音刚落,黑水突然往上涌,一个人影从井里飘了出来。她穿着件蓝布衫,衫子湿透了,往下滴水,头发像水草一样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风一吹,头发往两边飘,露出一张泡得发胀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角却咧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是谁家的娃,敢来管我的事?”她的声音不是飘过来的,是“渗”过来的,带着水的冷意,钻进骨头缝里。话音刚落,她突然往前飘了两步,指甲瞬间长到半尺长,泛着青黑色,直扑向躲在树后的王二婶。
“孽障!”李道长挥剑挡住,桃木剑碰到她的指甲,“滋”的一声冒起白烟,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像碎玻璃在刮墙,震得周围的油灯都晃了晃。“你被人害死,该找凶手,为何要害无辜的孩子?”
那女鬼愣了愣,飘在半空不动了,头发慢慢垂下来,遮住了脸。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我叫杏花,是邻村的。半个月前,王三说带我去城里找活干,结果把我骗到这井边,抢了我的银镯子,还掐着我的脖子说‘你死了,就没人知道’,然后把我推了下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黑水从她的衣角往下滴,滴在地上,竟冻成了小冰粒,“我在井里待了七天,冷得骨头都疼,我看见张屠户路过,喊他救我,他却跑了;我看见李家丫头在井边玩,想拉她下来暖一暖,她也跑了……他们都不帮我,那我就拉他们一起冷。”
李道长心里一沉。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上面用朱砂写着“寻凶”二字,符纸在手里晃了晃,竟发出微弱的光:“我帮你找王三,让他偿命,但你得放了村里的人,尤其是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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