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交,江南水乡,梅雨时节。
雨水连绵半月,整个镇子都泡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里,青石板路滑腻得能映出人影,墙角的青苔疯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腐气。
镇东头有家“沈记纸扎铺”,掌柜的叫沈三手,五十来岁,干瘦,寡言,一双眼睛却亮得瘆人。
他家世代做这阴间生意,扎出的纸人纸马、亭台楼阁,惟妙惟肖,尤其是那童男童女,粉面朱唇,眉眼生动,据说夜深人静时,能听见它们在铺子里窃窃私语。
沈三手有个规矩,也是祖训:扎纸人,绝不能“点睛”。
所谓“画龙点睛”,纸人亦然。
点了睛,便通了灵,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被“借”去当替身。
“纸通阴阳,线连生死,点了睛,它就不是纸,是‘人’了。”
沈三手常对来订做纸活的客人念叨,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这年镇上不太平。先是镇西开绸缎庄的王员外家的小少爷,在河边失足淹死了,才七岁。
王员外悲痛欲绝,花重金请沈三手扎一套最气派的“阴宅”,指名要一对和少爷生前容貌相似的童男童女陪葬,而且要“活灵活现”。
沈三手犹豫再三,耐不住王家许下的丰厚报酬,应承下来。
他关起门来,用了最好的竹篾、最韧的棉纸、最鲜亮的颜料,日夜赶工。
那对童男童女扎好时,连见惯了纸人的伙计都倒吸凉气——太像了,尤其是那眉眼轮廓,竟真有几分王家小少爷的影子,只是面无表情,透着股死寂。
王员外来看货,抚摸着纸童冰冷光滑的脸颊,老泪纵横:“像,真像我的儿……沈师傅,能否……能否给它们点上眼睛?让我儿在下面,也有人伺候……”
沈三手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员外,使不得!祖宗的规矩坏不得!点了睛,要出大事的!”
王员外却像是魔怔了,执意要求,甚至又加了一倍的银钱。
最终,沈三手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又看看王员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咬牙,鬼使神差地,提起了那支从未动用过的、沾着特制墨料的毛笔。
笔尖落下,点在纸童男空洞的眼眶里。
墨迹晕开,一双黑白分明、甚至带着几分孩童天真好奇的眼睛,骤然“活”了过来!
几乎在点睛完成的瞬间,铺子里凭空起了一阵阴风,吹得纸屑乱飞,温度骤降。
那纸童男原本僵硬的面部,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佛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弧度。
沈三手手一抖,毛笔掉在地上,墨汁溅了他一身。
他心头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王员外却恍若未觉,只顾着对着那对“完整”的纸童垂泪。
出殡那日,队伍浩浩荡荡,纸钱撒得像雪片。
那对点了睛的纸童被放在灵柩最前方,穿着绫罗绸缎,在凄风苦雨中,那两双“活”过来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送葬的人群,让不少人都心底发毛,不敢直视。
当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沈三手在铺子里坐立不安,总觉得心神不宁。
子时刚过,他听到后院似乎有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走路,又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他提着一盏油灯,战战兢兢地推开后门。
后院空荡荡,只有雨水哗啦。
但他扎纸人用的那些边角料、碎纸片,却被风吹得聚拢在一处,隐约堆成了两个小小的人形。
油灯的光晕下,那两个人形的“头部”,似乎有两团更深的墨迹,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沈三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退回屋里,死死栓上门闩,一夜无眠。
第二天,雨停了。
镇上却炸开了锅——王员外和他夫人,被人发现双双吊死在自己卧房的房梁上!
死状极其诡异,面色青紫,舌头伸出老长,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诡异的微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们的床脚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那对陪葬的纸童!
纸童身上沾着泥水,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那两双点了睛的眼睛,此刻不再是天真,而是充满了怨毒和嘲弄,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早已僵硬的尸体。
官府来人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他杀痕迹,只能以“悲痛过度,自缢身亡”草草结案。
但镇上的流言却压不住了。
“是纸人索命!沈三手点了睛,把脏东西招进去了!”
“那对纸童,吸了王家少爷的魂,又回来害死了他爹娘!”
“沈记纸扎铺……那是通阴间的铺子啊!”
纸扎铺的生意一落千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沈三手也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整日关门闭户,躲在昏暗的铺子里,对着那些沉默的纸人纸马发呆,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
又过了几天,一个更恐怖的传闻在夜里悄悄流传开来——有人起夜时,看见空无一人的街上,有两个小小的、穿着鲜艳纸衣的身影,手拉着手,一蹦一跳地走过,方向正是沈记纸扎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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