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长老的肉身正在分崩离析,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如蛛网般爬满他枯槁的皮肤,那是地脉之力反噬的征兆。
然而,他眼中燃烧的不是痛苦,而是近乎癫狂的决绝。
那只贯穿他胸膛的黑晶之手,非但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反而成了他引动宗门禁忌的最后媒介。
黑晶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与地底深处一股沉睡的、毁天灭地的气息遥相呼应。
“我死,也要拉你共葬!”玉衡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不!不止是你!是这整个腐朽的宗门!他们需要一场毁灭,然后……然后才能重生!宗门……需要一个英雄!”
他口中的英雄,是他自己。
一个不惜牺牲一切,以身殉道,强行唤醒地脉剑灵,荡涤世间的天悲英雄。
这便是他为自己准备好的、刻在通天碑上的最后墓志铭。
就在那股地脉剑灵即将破封而出,将整座通天碑林化为齑粉的刹那,萧云归动了。
他没有选择后退,也没有施展任何防御性的术法,而是迎着那股毁灭性的气息,踏前一步。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手中,那枚由万千剑意与自身精血凝成的初成剑胚,正散发着温润而纯粹的光芒。
“你要的不是英雄。”萧云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周遭狂暴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替罪羊。”
话音未落,他已来到玉衡面前,无视那只狰狞的黑晶之手,将掌心的剑胚,轻轻按入了玉衡心口那道被贯穿的伤口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爆裂,没有灵力对冲的轰鸣。
剑胚入体,如一滴温水融入寒冰,非是攻伐,而是“照心”。
刹那间,一股不属于杀伐的纯粹剑意,如春风般拂过玉衡枯竭的识海。
玉衡浑身剧震,眼中疯狂的火焰骤然凝固。
他的眼前,不再是碑林,不再是萧云归,而是时光倒流,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午后。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着藏剑宗的制式青衫,站在刚刚拜入的师门前,对着通天巨碑,立下重誓:“弟子玉衡,愿以毕生所学,护宗门万世安稳,佑剑道永世长存!”
那时的日光何其温暖,那时的剑心何其纯粹。
光芒一闪,画面破碎。
无尽的黑暗涌来,将那少年淹没。
黑暗中,滋生出的是对同门师兄弟的嫉妒,是对长老之位的贪婪,是对寿元将尽的恐惧,是对死后无人铭记的恐慌……
一幕幕,一桩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阴暗,此刻被这道至纯的剑意尽数照亮,无所遁形。
贪婪与恐惧如毒蛇般重新缠绕住他的灵魂,将那一点点初心的纯光彻底吞噬。
“唉……”一声悠远的轻叹在碑林中响起。
不知何时,碑心童已出现在一旁,他望着痛苦挣扎的玉衡,眼中满是怜悯,“他本可为一代贤者,奈何……怕死,怕弱,怕被遗忘。心魔一生,万劫不复。”
就在此时,萧云归的身后,一道模糊的血影缓缓浮现。
那道身影并不凝实,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傲然剑骨。
他手持一柄虚幻的长剑,剑锋古朴无华,正是血影师尊的残魂。
师尊的虚影与萧云归手中按入玉衡心口的剑胚,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一声亘古的悲鸣响彻天地!
通天碑林中,那上万座插在地上的剑器、碑石,无论品阶高低,无论年代远近,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震颤的嗡鸣!
万剑齐鸣,如泣如诉!
它们不是在响应地脉剑灵的召唤,而是在向那道血影,向那柄虚幻的古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血影师尊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了玉衡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玉衡的灵魂深处:“玉衡,若当年你肯对宗门说出我封剑的真正原因,何至于此?”
一句话,如九天惊雷,彻底击溃了玉衡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想起了当年,师尊萧无妄为了镇压日渐狂暴的地脉剑灵,以自身无上剑道为引,自封修为,将剑灵重新锁入地底。
对外,宗门却宣称萧无妄是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才自废修为。
而他,作为唯一的知情者,选择了沉默。
因为说出真相,就意味着要承认宗门赖以为基的地脉存在巨大隐患,会动摇整个宗门的根基,更会让他这个“发现者”成为众矢之的。
他怕了。
他选择了隐瞒,并窃取了师尊关于镇压剑灵的部分功劳,以此平步青云,坐上了长老之位。
“我……”玉衡终于泪下,浑浊的老泪划过他龟裂的脸颊,枯槁的双唇剧烈颤动,“我……我怕被逐出宗门……我怕……怕死后无碑……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恐惧,最原始的恐惧,才是他一切行为的根源。
“当——!”
一声沉重而悠长的钟鸣,打断了他的悲泣。
是哑钟郎。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以自己的头颅,撞向了那口镇山哑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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