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归踉跄踏足寒鸦堡的城头,积雪之上,他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半透明的脚印,旋即在风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他的身躯,正在虚化。
灰奴儿紧随其后,单薄的身影在狂风中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他伸出因恐惧与寒冷而颤抖不止的手指,指向遥远的地平线。
那里,一片赤红色的浪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那不是寻常的烈焰,而是一片由亿万断裂剑刃熔铸成的“净剑火海”。
赤金色的火浪翻涌间,能看到无数扭曲的剑柄与残锋在其中沉浮,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火海所过之处,坚固的铁甲瞬间化作铁水,铭刻着历史的石碑在高温中无声成灰。
这片火海,焚尽一切与“剑”有关之物,无论是实体,还是精神。
城中万籁俱寂,百姓们蜷缩在各自的屋舍内,门窗紧闭,却无一人向城外逃散。
他们透过窗缝,望着城头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眼中交织着恐惧与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只因三日前,他从天而降,救下被追杀的火雀儿时,那一句“我守此地”,早已通过幸存者的口,传遍全城,化作了一句沉甸甸的谶语。
钟楼的残骸之上,断笛人迎风而立,唇间横着一截被烈火烧灼过的焦黑骨笛。
他的目光穿透风雪,锁定了萧云归的身影,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寒鸦终曲,非为送葬,乃召死士。”
一声呜咽般的笛音,自骨笛中飘出,微弱却极具穿透力,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刹那间,城中数十道门扉被推开。
走出来的,并非精壮的战士,而是一些须发皆白的老者,或是在旧日战场上失去肢体的残兵。
他们默默地披上早已锈迹斑斑的残甲,手中握着缺口的战刀、断裂的长枪。
他们一言不发,迈着沉重而决绝的步伐,登上城墙,在萧云归身后一字排开。
他们没有看向萧云归,也没有看向那片逼近的火海,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残兵狠狠插入脚下的雪地与城砖之中。
兵刃入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就此面向火海,挺直了佝偻的脊梁。
以身为碑,以命为界。
寒鸦堡的剑客,可以战死,但绝不退缩。
就在这时,那片翻涌的净剑火海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她周身环绕着青色的烬火,所踏之处,熔融的剑刃竟如温顺的宠物般向两侧退开。
她没有五官,面部是一片光滑的骨质,唯有两团熔金般的瞳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烧,散发着足以扭曲光线的炙热。
“萧云归。”青烬使的声音仿佛是无数金属摩擦而成,空洞而刺耳,“你的识海已裂,剑躯即将归于虚无,何苦为了这座将死的持剑之城,耗尽最后一点存在?”
她缓缓抬起手,一粒跳动着青色火焰的火种悬浮于掌心,其中仿佛蕴藏着一个熔炼万物的世界。
“此乃上古‘净剑炉’的余烬,专焚天下剑心。你若交出那柄不该存于世的归一剑,我许你全城活路。”
萧云归的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你焚的是剑,还是畏惧剑的人心?”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阴影中,一道漆黑的流光猛然扑出!
光蚀犬,那只专以光与影为食的诡异凶兽,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狠狠咬向萧云归背后那愈发淡薄的虚影。
然而,不等它的牙齿触及,萧云归腰间的归一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剑鞘中,剑胎儿稚嫩而愤怒的声音直接在魂魄层面响起,化作一道无形的音波。
“滚开!”
光蚀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中,整个身体剧烈抽搐着倒飞出去,重新遁入暗雪之中,再不敢妄动。
一击退敌,萧云...归的身形却晃动得更加剧烈。
识海之中,那片破碎的天地正在加速崩塌。
盘坐于中央的未来之身,宝相庄严,此刻却缓缓睁开了一丝眼缝,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万古,直视萧云归的本心。
“你想赢,只有一个办法。”未来之身的声音在识海中回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出来。”
萧云归沉默不语,七窍之中,鲜血如细密的红线般缓缓渗出。
他封禁的剑心,此刻沉重如死铁,无论他如何催动,都无法引动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已是油尽灯枯。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身后的灰奴儿突然双膝跪地,将一双枯瘦的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城砖之上,闭目倾听。
他的天赋,让他能感知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地脉搏动。
数息之后,他猛然睁眼,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大人!地下……地下有剑鸣!是百年前守城战死的英灵,他们的残念凝而不散,化作了地底的剑脉!他们在等……他们在等一式传说中的剑招——‘断江’!”
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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