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吞噬风声、心跳乃至灵魂的死寂,在萧云归说出“碑,不该立在这里”之后,如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座断剑峰。
风停了,雪止了,连那万千鸣骨鸟扑击的尖啸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
断眉客脸上的铁网,因为肌肉的剧烈抽搐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设想过萧云归会选择“仇”,在无尽的痛苦中化身为魔;也设想过他会选择“恩”,在愧疚的泥沼里自废道心;甚至设想过他会选择“我”,在孤绝的道路上斩断过往。
但他从未想过,有人敢站在断剑峰之巅,对着这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承载了北境剑道至高法则的三座道碑,说出“不该立”这三个字。
这不是选择,这是审判!
是对这规则本身、对这断剑峰千年信仰的彻底否定!
“你……疯了!”断眉客的声音不再是砂砾碾石,而是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剑冢之灵’所立,是万千剑魂意志的凝聚!你否定它,就是与整个北境的剑道为敌!”
他的咆哮尚未消散,更恐怖的异变发生了。
“咔嚓——”
第一声脆响,并非来自萧云归心口的归一剑残片,而是来自那座血光浮动的“仇”碑!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如黑色的闪电,从碑顶蜿蜒而下。
碑面上,那白袍客自焚的残影剧烈扭曲,仿佛在承受着比火焰焚身更可怕的痛苦。
那一行行被焚的守门人名录,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一颗颗鲜活的血珠,从石碑的裂缝中凄厉地渗出,滴落在雪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灼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洞。
紧接着,“咔嚓嚓——”
“恩”碑之上,苏青竹、小石头、红炉娘……那些曾给予萧云归温暖的名字,此刻竟绽放出柔和却悲伤的白光。
光芒如水波般荡漾,试图弥合碑身的裂纹,却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萧云归心口的意志所抗拒。
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仿佛在为他的决绝而哀伤,又仿佛在为他的解脱而欣慰。
最后,是那座被律刑刀劈入基座的“我”碑!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我”碑的崩裂最为彻底,最为狂暴!
无数道裂痕以律刑刀的刀口为中心,蛛网般瞬间遍布整个碑体。
一股混杂着孤傲、迷茫、偏执的复杂剑意,如决堤的洪水般从中喷涌而出,却在触及萧云归身周三尺时,被他心口燃起的那一捧无形心火尽数焚化。
“碑……在哭……”一直以手贴地的灰奴儿,此刻浑身筛糠般颤抖,她猛地抬起头,七窍中竟渗出淡淡的血丝。
她死死盯着那三座正在分崩离析的石碑,用尽全身力气打出唇语,不再是细微的颤抖,而是狂乱的比划:“不!不是哭!是吐!它吃了九百年的魂,被你……撑破了肚子!要吐出来了!”
风葬僧瞳孔骤缩,他掌心那个血字“无我”已经亮如烙铁,灼得他手掌焦黑。
他死死盯着那三十六道原本围困萧云归的肃剑符,骇然发现,这些符文不再指向萧云归,而是调转方向,疯狂地朝着三座崩裂的石碑镇压而去!
它们不再是“断心阵”的阵眼,反而像是狱卒,试图将即将从破碎牢笼中挣脱的囚犯重新关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风葬僧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释然与惊骇,“断心阵,断的不是问道者的心,而是被石碑吞噬的残魂与问道者之间的联系!此阵非试剑,亦非试心,这是一个延续了九百年的骗局!它是一个……祭坛!用一代代剑道天才的‘抉择’,来喂养这三座活着的石碑!”
他的话,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断眉客的心头。
断眉客呆住了。
他守在此地数十年,以律刑刀维护着他心中神圣的法则,逼迫每一个登上峰顶的人做出抉择。
他剜掉了自己的双目,只为让自己永远记住“该杀”与“不能杀”之间的痛苦,他以为这是磨砺,是宿命。
可现在,风葬僧和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真相——他不是法则的守护者,他只是一个被蒙蔽的、为怪物看守食槽的……狱卒。
“不……不可能!”断眉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这是污蔑!这是对剑冢的亵渎!杀了你,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他猛地拔出插在“我”碑基座的律刑刀,带起一片碎石。
刀锋之上,黑色的电光缭绕,那是“断心阵”残余力量的加持。
他整个人与刀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黑色闪电,直扑萧云归的咽喉!
“无论真假,亵渎者,死!”
与此同时,那些盘旋的鸣骨鸟也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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