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斩了碑……”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从那魂影中发出,直接在萧云归的识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质问。
“可你……斩得掉这积压了千百年的人心之垢吗?”
萧云归缓缓抬眼,与那魂影对视。
面对这柄传说中能焚神灭魂的凶器,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不避不退,反手将归一剑横于胸前,剑尖斜指苍天。
“你护的,是早已扭曲的执念,不是道。”他的声音清冷,却如剑锋般锐利,直指核心,“若你真信守门人一脉的清白,何须焚尽万剑,以怨养怨?真正的清白,何惧人言!”
焚心锤的锤声,骤然停了。
悬于空中的白袍魂影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被萧云归的话刺中了最痛的伤疤。
那两团燃烧的业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若我不烧,”魂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愤的嘶吼,“这世间,谁还来记住那些被遗忘、被污蔑、被当做弃子的守门人?谁来?!”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踉跄的身影从后方追了上来,风雪吹乱了她的发髻,正是红炉娘。
她看着眼前的对峙,眼中满是焦急与悲痛,不顾一切地冲到萧云归身前,将一样冰冷刺骨的东西,猛地塞入他的手中。
“萧云归!拿着!”
萧云归低头一看,掌心里的,是一截约有三寸长,形如短锥的惨白色骨头。
这骨头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血色纹路,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
正是之前用来封印他的噬心剑心骨!
“这不只是封印桩……”红炉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着雪花落在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它……它也是钥匙!当年师尊……他老人家早就料到宗门可能会有此一日,所以他留了后手!”
她紧紧抓住萧云归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师尊说,焚心锤与九幽地脉相连,构成了镇压万剑冢的‘九幽焚心阵’。此阵,唯有身负‘归’姓血脉,并能引动归一剑共鸣之人,才能勘破。而这枚用历代守门人怨念炼制的噬心剑心骨,就是逆转大阵的阵眼!”
“只要以‘归姓之血’为引,便可逆启九幽阵,让焚心锤的力量不再镇压万剑,而是反噬其主——也就是控制着它的剑灵!”
说到这里,红炉娘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可师尊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宗门会把自己的弟子,一个流淌着‘归’姓之血的弟子,当成献给剑灵的祭品!他们……他们是想让你彻底断绝这份希望啊!”
萧云归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为何宗门非要用噬心剑心骨来封印他,为何非要将他丢入这万剑冢。
他们不是要杀他,而是要用他这个“钥匙”,来彻底锁死这把“锁”,让守门人一脉最后的翻盘希望,也随之埋葬!
何其歹毒!
就在此时,远方万剑冢最高的一处断崖之上,一直静静伫立的风葬僧,缓缓抬起了他那只握着判官笔的手。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举起笔,笔尖却不是蘸墨,而是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鲜血,顺着掌纹汩汩流出。
风葬僧面不改色,以指尖的笔锋蘸着自己的心头热血,在身前的虚空中,一笔一划,写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行字。
“剑可焚,名可灭,唯执念不息。”
血字在风雪中燃烧,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刹那间,悬于萧云归头顶的焚心锤,猛地一颤!
那白袍魂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竟缓缓消散,重新化作魂火,尽数敛入锤身之内。
紧接着,在断眉客和红炉娘骇然的目光中,那柄代表着刑罚与毁灭的焚心锤,突然调转方向,巨大的锤头,朝着萧云归胸前的归一剑,缓缓地、轻柔地,触了过去。
“叮——”
两件神兵相碰,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撞。
唯有一声低鸣,如故人重逢的叹息,如尘封千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那声音悠远而绵长,在风雪中回荡。
灰奴儿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口中喃喃自语:“它……认了。”
焚心锤,这柄镇压了万千剑灵、承载了守门人一脉无尽怨念的凶器,在这一刻,选择了萧云归。
萧云归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他的识海之中,风起云涌。
那个端坐于未来时光长河尽头的“自己”,猛然睁开了双眼,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蠢货!你以为得到它的承认,便能掌控一切吗?轮回井是真正的归墟之地,一旦踏入,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你已无退路!回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未来之身的警告,如同九天惊雷,在萧云归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足以让任何意志坚定的人崩溃。
然而,萧云归只是静静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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