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娘枯瘦的手指在古朴的铁匣上轻轻拂过,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骨髓。
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械弹响,匣盖开启。
刹那间,一股并非锋锐、而是带着死寂与悲怆的阴寒剑气,如无形的浪潮般席卷了整个锻剑池。
那不是利刃出鞘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源自九幽深渊的怨与恨,仿佛有万千亡魂在其中无声嘶吼。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神魂一凛,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然而,匣中空空如也,并无众人预想中的神兵利器。
只有一截惨白如雪、却又透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断骨,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上。
那是一截人的脊骨,其上布满了细如发丝的裂纹,更有点点暗红沁入骨质,像是凝固了千年的血。
骨上,以一种极其古老的符文烙印着八个字——铁脊殉道,魂镇北渊。
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那股刺骨的阴寒,正是从这截断骨中弥漫而出。
“这……这是什么?”一名肃剑卫忍不住失声问道,声音里满是困惑与惊惧。
红炉娘没有回答,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早已被泪水模糊。
她颤抖着从铁匣的夹层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卷轴,缓缓展开。
卷轴之上,绘制着繁复的人体经络图,以及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
最顶端,三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所有人的眼睛——噬心剑!
“噬心剑,宗门禁典,修此剑者,心性必残,嗜杀成性……”白袍客喃喃自语,这是他刻在净剑碑上的罪状之一。
“错了……”红炉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锈铁在摩擦,她含泪哽咽道:“全都错了!噬心剑……从来就不是什么杀人器!它真正的名字,叫‘铸魂桩’!是以自身心血、神魂、乃至全部修为,将一截凡铁锻造成能够承载封印之力的‘剑桩’!”
她指着那截断骨,泪如雨下:“这,就是一枚铸成的剑桩。你们再看看这八个字,铁脊殉道!他们是以自己的脊梁骨为代价,去镇压那北渊之下的东西!你们杀的每一个‘叛徒’,肃清的每一个‘余孽’,他们……他们都是自愿成为封印,以身殉道的持桩人!”
话音未落,人群中的灰奴儿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疯了一般扑向锻-剑池边缘,那双灰败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与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猛地撕开自己右臂上那破烂的衣袖,露出了结实而布满旧伤的小臂。
在那粗糙的皮肤上,一个与苏青竹手臂上别无二致的青竹纹身,清晰可见。
那纹路并非墨刺,而是如同从血肉中生长出来一般,透着一股淡淡的生机与妖异。
“我……我也有?”灰奴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看一个最恐怖的怪物,“我也是……混血?”
红炉娘看着他,悲恸的泪水再次决堤:“是……你也是。当年,为了不让所有身负妖族血脉的孩子都被当成‘祭品’,有七个孩子被偷偷送出了宗门……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还活着的,算上你和青竹,只剩下三个了。”
萧云归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那枚温热的断心玉,这一刻,所有的谜团,所有的不解,所有的屈辱与愤恨,都有了答案。
什么“勾结妖族”!什么“背叛宗门”!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为了掩盖真相、为了让更多人“心甘情愿”成为祭品而精心策划的弥天大谎!
是一场针对所有知情者和身负特殊血脉之人的……清洗!
他的师尊,苏青竹,还有眼前这个一直被他视作仆役的灰奴儿,他们都是这场谎言的牺牲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一直如山岳般沉稳的白袍客,此刻正呆立在净剑碑前。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碑上那个由他亲手镌刻的“净”字,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最后,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石碑。
“我烧了二十年的剑……我亲手送进这锻剑池的每一缕亡魂……”他笑着,血泪从眼角滑落,“原来……原来他们都不是罪人,他们都是守着那道门的……守门人?”
他的信仰,他坚守了一生的律法,在这一刻,被那截惨白的断骨和那卷泣血的真解,砸得粉碎。
他猛地转向萧云-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他,声音沙哑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你师尊……他也想封住‘它’,是不是?”
萧云归迎着他崩溃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是。但他不愿以万人精魄为祭,更不愿欺骗天下同道。所以,他选择自己去成为……那最后一根剑桩。”
“好……好一个自己成为剑桩!”白袍客惨笑着,状若疯魔。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风葬僧,缓缓走到净剑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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