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暮色来得早,方才还金灿灿的阳光,转眼间就收敛了锋芒,变得像一块冷却中的琥珀,色泽愈发浓郁深沉,将天际线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与灰蓝交织的绸缎。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几盏壁灯和落地灯,昏黄柔和的光线如同融化的蜜糖,流淌在每一寸空间,将家具的棱角都打磨得圆润温馨。
茶香尚未完全散去,与点心清甜的余韵、还有那瓶冰糖金桔酱打开的、带着微酸果香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属于“家”的、安宁而令人放松的氛围。
俞浡和宋母依旧坐在沙发上,距离似乎在不经意间又拉近了一些。最初的慌乱和窘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流淌的亲近与舒适。
俞浡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燕麦色羊绒衫,此刻也不再是尴尬的象征,反而成了某种柔软的联系,带着宋鹤眠的印记,也包裹着宋母投注而来的温暖目光。
宋母并没有像一些热情过度的长辈那样,刨根问底地打听俞浡的家庭背景或个人经历,她的关怀是细雨无声式的。她将话题引向了更广阔而轻松的方向,比如最近看过的有趣展览,某本畅销书里的观点,甚至是一些关于艺术和设计的见解。
她的知识储备惊人地广博,谈吐优雅却不显卖弄,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俞浡的话,并引申出更有趣的讨论。俞浡发现,和她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仿佛思维被引导着,在一片开阔而风景宜人的原野上漫步,时不时就能发现令人惊喜的视角。
“我记得鹤眠小时候,”宋母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眼神带着回忆的微光,语气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大概五六岁吧,他父亲给他买了一套非常复杂的建筑模型积木。别的孩子可能搭个房子就了不起了,他倒好,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周末,出来的时候,竟然搭出了一座带着拱桥和钟楼的、像模像样的欧洲小镇。他爸爸都看呆了。”
俞浡听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表情严肃的宋鹤眠,专注地摆弄着那些微小积木的画面,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他能想象那种场景,宋鹤眠身上那种专注、耐心和追求完美的特质,想必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
“那他……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不太爱说话吗?”俞浡忍不住好奇地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宋鹤眠一切事情的兴趣。
宋母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和温柔:“是啊,从小就有点小老头似的,心思重,想得多。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地落在俞浡脸上,“我看着他跟你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上次他回家,居然会主动跟我聊起你工作上的事情,说你设计的某个动画角色很有意思,眼神里那种……嗯,怎么说呢,是骄傲,还有那种提到喜欢的人时,藏都藏不住的光。”
俞浡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而酥麻的痒意。他低下头,耳根又有些发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的绒面,心里却像打翻了一罐蜂蜜,甜得几乎要溢出来。原来在宋鹤眠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也会在家人面前这样提及他,会用那样带着光亮的眼神吗?这种认知,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他心动和安心。
“他……他很好。”俞浡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斤重的真挚。
“你们彼此都觉得对方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宋母的声音愈发柔和,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俞浡将额前一缕不听话的、软软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那动作轻柔而充满怜爱,带着一种母性的本能,仿佛俞浡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无比的小动作,让俞浡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酸涩与温暖的洪流猛地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这种来自于女性长辈的、毫无保留的温柔触碰,是他记忆中极度匮乏的空白地带。他的亲生母亲,从未对他有过如此温情脉脉的举动。这一刻,在宋母温柔的目光和指尖的温度里,他仿佛触摸到了一种名为“母爱”的、遥远而奢侈的轮廓。
他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和有些失控的情绪,生怕自己会失态。宋母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波动,她没有点破,只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将话题转向了那瓶金桔酱,细心地告诉他如何冲泡口感最好,可以润肺止咳,秋天喝最是适宜。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被推开了。
带着一身室外清冷空气的宋鹤眠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身上还穿着开会时那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大衣搭在臂弯里,领带被他扯松了些,微微歪斜着,带着一丝平日罕见的、风尘仆仆的急切。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捧着的那一大束鲜花——不是常见的红玫瑰,而是由淡紫色的郁金香、洁白的洋桔梗、浅绿色的翠珠和几枝尤加利叶精心搭配而成的花束,色彩清雅柔和,用米白色的雾面纸包裹着,系着深灰色的绸带,与他本人的气质奇异地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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