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村又开大会了。
晒坝上,村长朝着各个方向敲了几遍锣,便见村民们扛着板凳、拎着竹椅,三三两两地往晒坝聚。等人到的差不多了,日头刚过晌午。
晒坝挨着墙一边摆了两张桌子,墙上贴着几张糙纸,写着几个大字“创业大会(一)”,纸边还带着没裁齐的毛边。
吕县令捻着纸角轻轻摩挲,指尖触到草纸的粗纤维,忍不住挑眉:“这纸倒特别,外面不宜买到。”质量这么差的纸,只怕书铺敢卖就有人敢砸店吧。
旁边的陈斗挠了挠头,随口笑道:“家里孩子们瞎捣鼓的,用麦秸混了旧棉絮抄的,他们自己玩罢了。
正说着,村长已迈着大步穿过人群,目光扫过陈斗这边时,忽在吕县令身上顿住。这青年穿着月白长衫,头束玉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立在满是短打布衣的村民里,那股子从容气度却藏不住。陈斗正要开口引荐,吕县令已先拱手,笑意温然:“在下吕某,是陈斗兄的朋友,今日来拜访他,正好遇上开会,便不请自来想留下一观。”
陈斗心下了然,便顺着吕县令话头应和。村长见是陈斗的友人,也不再多问,转身扬声吆喝:“都找地儿坐好喽!大会要开了!”
吕县令站在人群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场面。这村民大会,不像朝堂上的朝会那般规矩森严,倒是有趣。“唉,你哪家的?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来开会怎么不带凳子?”有个人戳了吕县令一下,他抬起屁股,把自己能坐两人的长矮凳伸向吕县令,“坐吧,你杵在这儿后面的人看你后脑瓜子啊?”
吕县令愣了一下,赶忙朝对方道谢,“我与陈斗是朋友,第一次见村里开大会,不懂规矩,抱歉抱歉。”
那人傲娇的摆摆手,“开大会可是我们仁义村独一份的。”
那村民还想说什么,陈斗已站上桌子后头,手里拎着大喇叭喇叭,“喂”了两声,晒坝上顿时静了。
那村民也正襟危坐,专心听陈斗要讲什么。
陈苗端坐在另一张条桌旁,小小的身子几乎要陷进宽大的木椅里。桌案上铺着糙纸,砚台里研好的墨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她握着一支比寻常孩童用的粗些的狼毫,神情专注的做起来书记员的工作。
先前村里开大会,记录的活儿向来是陈宿的。如今陈宿进了府学读书,仁义村识字的人本就凤毛麟角,除了陈斗、陈宿、陈苗,竟再难找出第四个能提笔写许多字的。这书记员的差事,便只能由陈苗硬着头皮顶上。
吕县令的目光落在那伏案书写的小身影上,不由得又是一惊。他原以为这村中小会,不过是粗人聚首说些农桑琐事,却没想到还正儿八经的有人专门在做会议记录,而且做记录的竟是个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瞧着年纪不过七八岁上下。
他猫着腰悄悄走近几步,瞥见纸上的字迹。笔画虽带着孩童的稚气,力道绵软,却一笔一划每个字都是同样大小,横平竖直,字字清晰。吕县令暗自点头,这般年纪有这等笔力,已是难得,假以时日,褪去这份青涩,字里行间自会生出属于她自己的风骨来。
“今日召集大伙,是说番薯粉条的营生。”陈斗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出,带着些微嗡响,却字字清晰。陈斗先展开讲了讲番薯粉条的前景和已经签下的单子,又从种植收割到制作,陈斗详细说了自己的规划,以及后续还需要面向外村招工的现实。
仁义村的人当然没有不高兴又多了一条生计的,但是也有脑子灵活想到现在仁义村各家都养了兔子,地里也有活计,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来做这些活计了。
有人扯着嗓子喊:“陈先生,咱村现在各家都养着兔子,地里的活计也忙,哪还有闲人手?”
那脑子稍微愚笨点的被人提醒,也着急起来。可不是嘛,家人已经分不出人手去做番薯粉条,难道送到嘴边的肉要让给其他村的人吗?想想就不甘心。
陈斗早有准备,有人提出意见,他和陈苗早就考虑到了这方面问题。仁义村毕竟只是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子,劳动力有限,而且有限的劳动力还被农事、养殖这些活计占着。于是父女俩在路上就开始商议解决方案。
陈苗提出了集体经济。
什么集体经济,陈斗听都没听过,肯定又是陈苗梦里的老神仙教她的。
陈苗跟陈斗讲解集体经济肯定要弱化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形态和土地改革的大前提,还好仁义村有合作化经营的环境,村民们尝到了甜头,很容易就配合陈家提出的各种经营模式,给陈苗小范围试点集体经济方式提供了保障。
“大家不要担心,我有一个想法,大家可以先听听。我们全村开荒,扩大耕种面积。此外大家再一起集资修建作坊。只要是大家一起开垦的地和大家一起出钱建的作坊,那们地就是集体的地,作坊就是集体的作坊,产出的钱就按各家入股的份额给大家当分红。”陈斗最后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也提议,每户入股最多不能超两成,免得一家独大了,就变成一家的营生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