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番再无半分迟疑。待宫阙重归寂静,便如昨夜一般悄然潜出,朝着玄武街方向疾行而去。
循着记忆来到那座院落前,却见今日竟是漆黑一片,唯有廊下一盏孤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莫非是伤重早早歇下了?
我纵身落入院中,鹿皮靴踏在满地落叶上,发出簌簌轻响。
偏房木门“吱呀”开启,一位老者执灯而出,以掌护住摇曳的火苗。
见了我并不惊讶,只低声道:“姑娘请回吧,东家已经走了。”
我心头一紧:“走了……是何意?”
“午后便乘马车离开了。”他答道。
我略松了口气,仍怀着一丝期盼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老者缓缓摇头:“什么也未留。”
怔怔立在院中,夜风卷起衣袂。原来他说的“再见”,竟是这个意思。
指尖触到袖中冰冷的令牌,忽然觉得这秋夜,比往日都要寒上几分。”
夜风卷着残叶扑打廊柱,我望着正房紧闭的雕花槅扇,恍惚又见昨夜他立在晨光里说“再见”的模样——原来那时他便已诀别。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宫,轻轻推开窗棂跃入室内。
正无意识地解着披风系带,忽闻黑暗中响起一声清冷的询问:“去何处了?”
指间一颤,墨色披风飘然坠地。烛台倏亮,映出娘亲端坐床榻的身影——那床我精心伪装的锦衾已被掀开,露出底下整齐的床铺。
我垂首立在窗前:“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娘亲的目光如雪亮的剑锋,静静审视着我。良久才轻声道:“晚膳时便见你神色恍惚,是去寻贺楚了?”
“贺楚”二字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得我鼻尖骤酸。强压的忧惧与怅惘尽数涌上心头,眼泪竟止不住地滚落。
一声轻叹在烛影里漾开。苏合香的暖意拂面而来,素绢帕子已贴上我湿凉的脸颊,细细拭去我颊边泪痕。
娘亲牵着我同坐窗边软榻,将我揽入怀中,像幼时哄睡那般轻拍我颤抖的背脊,声音里浸着月色的凉:“他非你良配,从此相忘于江湖……对彼此都是解脱。”
月华透窗而过,照见帕面上渐渐晕开的泪痕。
第二日我告假未去翰林院,只在寝殿内闭门不出。
许是得了娘亲的嘱咐,连平日最闹腾的成平都不曾来叩门相扰。
我拥衾而卧,锦被蒙头,任窗外日影西斜。昏沉间只盼着这般沉睡便能暂且忘却前尘,连梧桐叶落叩窗的声响都未能入梦。
待到第三日清晨,我方踩着寅末的霜色踏入翰林院。
江临舟正立在案前整理文卷,闻声抬眸,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今日气色好些了。”不是询问,而是带着暖意的确认。
我微微颔首,在他对面坐下。
他执起煨在红泥小炉上的越窑执壶,浅碧茶汤注入定窑白瓷盏时,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将深秋的寒意也驱散了几分。
“尝尝这个。”
正当我捧着茶盏暖手时,他忽然从多宝格后取出一碟桂花糕。澄黄糕体上撒着金桂花屑,竟还氤氲着袅袅热气。
我拈起一块,松软的糕体在指尖微微颤动。咬破糯香外皮时,熟悉的甜暖滋味漫过舌尖,连日的阴郁竟被这口温热化开些许。
晨光透过纱窗,正好落在他微扬的唇角。
他俯身整理案几上散落的书卷,青竹纹袖摆扫过宣纸,“今日要校勘的文书……”
我自然地伸手接过,微微颔首。这般流水般的默契,仿佛我们已在这翰林院共事了数载春秋。
时光在朱批墨香间静静流淌。
偶遇文牍中晦涩难解之处,我抬眸欲问,却几次撞进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里。
那目光漾着难以名状的微光,见我抬头,他慌忙移开视线,执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垂眸佯作未觉,只将卷宗推至他面前,指尖轻点疑难之处:“此处典制沿革,还望江修撰指教。”
窗外一树晚桂正簌簌落金,恰似他遗落在公文间的零星慌乱。
我低头饮尽渐凉的茶汤,发觉那碟桂花糕不知何时已被他移到阳光暖处。
时光如静水深流,转眼又是几个晨昏,自那夜与娘亲长谈后,她再未提及贺楚二字。
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太极殿照得暖意融融。
席间银箸轻触瓷盘的清响间,爹爹放下汤盏,向祖父温声道:“再过旬日,儿臣等便该启程返回南平了。”
祖父执箸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浮起眷恋,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好。”
娘亲的视线无声落在我身上,我抬头轻声道:“女儿随爹娘同返南平。”
娘亲与爹爹交换了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我垂首盯着青玉碗中莹白的米饭,只专心将每一粒米都咀嚼得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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