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短暂的“合作”协议刚刚达成，空气里还残留着纳米抑制器工作后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臭氧味，以及路明非驱散“绝对冻结”时逸散的稀薄寒气。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建立在路明非与林弦之间，建立在神秘学与科技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之上。
路明非握了握刚刚恢复自由的右掌，指节活动间发出轻微的脆响，充盈的力量感重新流淌在臂膀中。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枚融合了零意识的本源碎片，暗金与冰蓝的纹路似乎因为他的状态恢复而更显活跃。
他没有再多看林弦一眼，对他而言，这女人和她的技术，暂时只是一件有用的工具，一件需要警惕且随时可能反噬的工具。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感知碎片内零的状态，那微弱却坚韧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奇异地与碎片本身的力量缓慢交融，这是一种他未曾预料的变化，需要时间观察。
楚子航始终沉默着，村雨依旧插在身侧的冰层里，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林弦、路明非以及洞外的风雪之间缓缓移动。
他对林弦的提议持最深的怀疑态度，“稳定神性”？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更像是一个诱饵。他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和并肩作战的同伴，尽管这个同伴如今已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非人。他的内伤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渊寒意刺入肺腑，但这并不影响他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戒。
而凯撒·加图索，则与这冰洞内逐渐形成的、以路明非为核心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他靠在冰壁上，狄克推多冰冷的刀柄传递来的触感，也无法压下他心头翻涌的冰冷怒意和一种近乎被背叛的耻辱感。
帕西，他名义上的秘书，家族派来辅佐（或者说监视）他的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对他动用了审判之矛！那不再是家族内部倾轧或理念不合，那是赤裸裸的清除指令，来自他出生、成长并被寄予厚望的加图索！
他金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往日睥睨一切的骄傲，而是沉淀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与决绝。
他听着林弦与路明非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的“交易”，看着路明非那非人的黄金瞳，感受着楚子航那沉默却坚定的守护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攫住了他。
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卡塞尔学院或许也早已不是他的容身之所。家族……那个他曾经视为荣耀与责任源泉的姓氏，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带着倒刺的枷锁，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动作幅度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洞内所有人的目光。楚子航的手无声地握紧了村雨的刀柄，路明非也微微抬眼，黄金竖瞳淡漠地扫向他。
“加图索？”路明非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凯撒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像是被冰渣划过。他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极为老旧的、金属外壳已有磨损的加密通讯器。
这是加图索家族内部最高级别的联络装置，采用混合了炼金技术的保密频道，理论上除非持有特定的“钥匙”，否则几乎无法被拦截或监听。在进入冰渊前，他关闭了它与学院和普通家族网络的连接，只保留了这条最终的、直通某些核心人物的紧急线路。
他的拇指在通讯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用力按下，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传来，装置读取了他的血液样本和独特的生物信息码。幽蓝色的光屏亮起，没有声音，只有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信息如同墓碑上的刻文，无声地滚动着，映照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信息是帕西发出的，时间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进入冰洞躲避风雪之时。
【指令编码：GTS-JUD-0017. 授权：弗罗斯特·加图索（代行家主权）】
【目标K（凯撒·加图索），行为判定：叛族。证据：与高危目标A（路明非）接触并存在协同作战记录，拒绝执行对目标A的清除指令，阻碍家族‘神骸’回收行动。】
【处理方案：即时剥夺其加图索家族继承顺位及一切相关权限。授权现场执行者（帕西·加图索）及所有附近家族力量，对目标K实施……最高级别管控。必要时，可采取最终净化措施，以确保家族利益与‘古老盟约’不受威胁。】
【附：天基武器“朱庇特之眼”临时授权码（一次性）。授权对目标区域（冰渊坐标：███, ███）进行覆盖式打击，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打击倒计时：联络确认后120分钟。】
文字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凯撒的心脏，然后搅动。叛族？最高级别管控？最终净化？还有……天基武器“朱庇特之眼”！
他认得这个名字，那是加图索家族耗费无数资源、借助混血种技术与部分禁忌知识，秘密部署在近地轨道上的战略威慑性武器之一，据说是以一块巨大的、蕴含神秘力量的陨石核心为能量源，能够引导毁灭性的能量束进行精准打击。它本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无法控制的龙王级威胁，或者……其他足以动摇家族根基的敌人。
而现在，他竟然成了这武器的目标之一！连同路明非、楚子航，以及这片冰渊，都将被“覆盖式打击”！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甚至压过了他对家族背叛行为的愤怒。他猛地抬头，看向洞外依旧呼啸的风雪，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白色幕布，看到那悬于九天之上、已经锁定此地的毁灭之眼。
一百二十分钟！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呵……”一声低沉的、带着无法言喻的嘲讽和苦涩的笑声从凯撒的喉咙里溢出。他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迷茫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和锐利，如同他手中的狄克推多。
“最高级别管控？最终净化？”凯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用‘朱庇特之眼’来为我送行？真是……好大的手笔，我亲爱的叔叔，弗罗斯特！”
他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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