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珩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在她心口缓慢地碾过。
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和那颗剧烈颤抖的泪痣,乔眠心底那点被陆行俞勾起的冷意悄然消散,一种熟悉的、想要安抚他的冲动浮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去碰碰他冰冷的脸颊。
“别碰我!”
段云珩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玄关,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挥开了她伸来的手,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防御。
他抬起眼,丹凤眼里水光破碎,却燃着一种异常清醒、近乎残忍的执拗。
“我知道……”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字一顿,像是在告诫自己。
“只要你碰我,只要你像以前那样哄我……我肯定又会没出息地心软……”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脆弱又倔强,像只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依旧不肯离开的幼兽。
“可是乔眠,这次我不要你哄。”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那段脆弱的脖颈线条,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执拗地问出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让他夜不能寐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
“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
“不是征服欲,不是新鲜感……”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非要一个答案。
“就是最简单的,喜欢。”
“有没有过?”
段云珩的质问如同濒死天鹅的哀鸣,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那个答案会决定他是羽化登仙还是万劫不复。
乔眠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泛红的眼尾,那颗在泪光中盈盈欲坠的泪痣,看着他因极度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写满了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的丹凤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她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段云珩的心脏猛地一揪。
她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试图再去碰触他,只是停在一个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气息、却又不会觉得被侵犯的距离。
她抬起眼,那双氤氲着迷雾的狐狸眼,此刻清澈见底,里面映着他狼狈而脆弱的倒影。
“段云珩。”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再娇软,也不带任何情绪,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他所有激烈翻腾的情绪,只剩下全神贯注的等待。
她注视着他,眼神专注,仿佛此刻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她轻轻反问,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
“难道你觉得……”
她微微停顿,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吗?”
段云珩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是了,乔眠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她活得肆意妄为,喜欢什么就要立刻得到,讨厌等待,更讨厌麻烦。
可她曾经,却为他耗尽了所有的耐心。
他因为那些可笑的骄傲和不安,一次次将她推开,用“新婚之夜”作为借口,让她等待,让她妥协……
他无数次因为旁人无关紧要的靠近而冷脸,她总会耐心地、一遍遍解释,直到他别扭地抿着嘴角露出笑意……
他故意在她送的早餐里挑刺,她放下身段、软语哄劝,而第二天换了他随口提过的口味,还记住了他的所有偏好……
在他因为一点小事就冷战,需要她先低头、先示弱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真正失去过耐心,从来没有。
如果只是征服欲,只是新鲜感,只是把他当作战利品……
以乔眠的性格,怎么会容忍他那么久?怎么会在他身上耗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一个收集者,会在一个特别难搞的藏品上,投入远超其价值的心血吗?
除非……那个藏品本身,对她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认知如同破开乌云的光,瞬间照亮了他被嫉妒和恐慌淹没的心。
段云珩眼中的绝望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显露出底下汹涌的震颤。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狐狸眼里映着他此刻怔忪的模样。
是啊……她怎么会是耐心的人。
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纵容,那些他恃宠而骄的筹码,此刻都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所以……”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那些年……不是假的?”
乔眠没有直接回答。
她伸出手,这一次,段云珩没有躲闪。
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眼尾,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湿意,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怀念的温柔。
“阿珩,”她轻声说,像在唤醒一个沉睡的梦,“是你先不要的。”
这句话很轻,却比任何指责都更具分量。
段云珩浑身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
是他先用骄傲和自傲筑起高墙,是他一次次推开她伸来的手,是他亲手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乔眠,变成了如今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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