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为银钱,薛家富甲一方,又与王夫人亲厚,何须绕到她跟前?果然,见她不接话,王夫人叹道:“不过同你絮叨几句家常罢了。”
林黛玉温顺应和:“舅母持家辛苦,玉儿明白。”
王夫人笑意渐深,忽而转言:“银钱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贾家男丁不成器。环哥儿、兰哥儿资质 ,我正思量送他们去军中历练。薛家蟠哥儿从前顽劣,经军营磨炼后竟脱胎换骨——男儿总该出去闯荡。”
见林黛玉仍不搭腔,王夫人倾身低语:“你与侯爷的婚事将近。他此番立功回朝,必得陛下重用。若肯提携贾家子弟,不过举手之劳。”
“再说你舅舅,五品闲职多年无寸进。亲生女儿贵为皇妃,他却官微职小,反令娘娘颜面无光。若得侯爷帮扶,娘娘在宫中也能站稳脚跟。”
林黛玉抬眼浅笑,颊边微红:“舅母所托,玉儿做不得主。纵使日后过门,岳大哥亦非任人予取予求之辈,岂能平白应下这般多事?”
听林黛玉话中之意,竟是要她开出条件,王夫人心头一喜,顺势说道:侯爷多年未归京城,如今的京城早已不是当年北蛮南下时的模样。陛下委以重任,侯爷身边也需得力之人相助。
贾家虽无人出仕,但王家尚有子弟在朝为官。
王家二老爷平叛有功,回京后或任都统,若得侯爷举荐,便是九门提督也未必不可。
若再帮扶贾家,宫里的贵妃娘娘自会记下这份人情。届时贾家、王家皆可为侯爷所用,岂非两全其美?
林黛玉心中暗笑,果然稍加引导,王夫人便露出了真意。
且不论她这番话有几分诚意,单是这份野心便不容小觑。
贾环、贾兰皆是二房子弟,大房的贾琏、贾琮却只字未提。这哪里是要提携贾家子弟,分明是要进一步打压大房在府中的地位。
如今贾元春贵为贵妃,大房空有爵位却无实权,已被排挤至东路院,王夫人竟仍不满足。
更欲将王家拉拢过来,壮大自身势力,岂不是连贾母也要架空?
林黛玉岂是表面那般天真无知?随岳山历练多年,以她的聪慧,早已将王夫人的心思看得透彻。
王夫人见她低头沉思,以为是在权衡利弊,暗自得意:这丫头一听对岳山有利,便绞尽脑汁思量。难怪会抛下如海,追随岳山入京,当真是痴心一片。
自觉拿捏住了林黛玉的心思,王夫人又为她添了盏茶,温声道:这些不过是我心中所想,与玉儿交个底罢了,并非一时能成。舅母也知侯爷自有难处。眼下最要紧的,是这省亲别院之事,还望侯爷能施以援手。
贵重材料已采买齐全,只缺能工巧匠。若借侯爷之名,招募人手便容易多了。
先前诸多难事皆为铺垫,最后这个小请求才是真正目的。
若省亲别院借岳山之名修建,在外人眼中,贾家便与侯府绑在了一处。即便林黛玉不答应,王夫人也可借今日之事大做文章。
可谓机关算尽,只要林黛玉踏入荣禧堂,她便已胜券在握。
至少在大房看来,已是败局已定。
林黛玉依旧从容,沉吟片刻方道:舅舅不是工部营缮郎么?请几个工匠应当不难吧?
王夫人笑容一僵,不仅因谎言被戳穿,更因林黛玉身上那股稚气忽然消散。
端坐对面的少女神色微妙,那一瞬竟让王夫人恍若面对宫中的皇后娘娘。
林黛玉这般从容优雅的气度,原不该属于尚未及笄的少女。
“不……不算难。”
王夫人强自镇定,压下心中疑虑,维持着表面的从容。
林黛玉却继续追问:“若舅母真心为贾家子弟筹谋,为何不让嫡长子贾琏先行出仕或从军?”
王夫人神色微滞,勉强笑道:“这是大房的家事,我不好插手。”
林黛玉轻轻颔首,笑意浅浅:“那扶持舅舅之事,可是舅舅的意思?老太太可知情?”
王夫人指尖微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内心的不安。
贾家并非她一人做主,贾母尚在,岂容她肆意妄为,更遑论将王家牵扯进来。
被林黛玉接连戳中要害,王夫人一时语塞,低头不语。
林黛玉并未就此罢休。
“官场险恶,不比内宅清闲。若无真才实学却身居高位,一旦出错,岂非祸及家族?”
“此理,贾家兄弟与舅母的兄弟皆适用。”
“至于大姐姐在宫中立足之说——”
“我曾入宫,见皇后仁厚,宫规森严,只要谨守本分,何愁不能安稳?”
“大姐姐自幼入宫,又任女官多年,岂会不懂规矩?宫中锦衣玉食,妃嫔礼遇,还需如何‘立足’?”
王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道:“我终究是为贾家着想,也是盼你出嫁时能风光些,娘家也好撑腰。”
林黛玉拂了拂裙摆,莞尔道:“舅母这番话,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意?”
王夫人节节败退,只得答道:“自是私心,盼两家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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