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羽林卫披甲执戈,肃然而立。
或许是天气燥热,或许是内心焦灼,隆佑帝难以安坐,起身缓步走下宫辇。
夏守忠不在身旁,宫人们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得惶恐跪拜,不知所措。
陛下......
隆佑帝回头淡然道:朕只是坐久了活动筋骨,不必惊慌,都平身吧。
轻轻拭去额角的汗珠,隆佑帝再度望向远方。
不多时,地平线上金光闪现。
鎏金宫辇缓缓驶来,微风拂过,掀起隆佑帝玄色龙纹大氅的衣角。
宫辇停稳,走下一名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披深青色大氅,足踏玄色朝靴,腰间佩剑,正欲行礼。
臣,参见陛下。
岳山还未躬身,便被隆佑帝抬手扶起。
爱卿不必多礼。
隆佑帝扶着岳山的双臂,细细打量片刻,眼中含笑却未言语。
岳山被瞧得不明所以,略带困惑地抬眼望去。
隆佑帝轻笑道:江南水土果然养人,几年不见,肤色较从前更为白皙,容貌也愈发俊朗了。
岳山略显局促,低声道:臣未能尽心完成陛下所托,实在惭愧。
隆佑帝先是一愣,随即朗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小子,如今倒学会这般客套了,说话文绉绉的像个文官。若非朕知晓你的战功,真要以为你久未上阵了。
此处不便多谈,随朕入宫吧。
......
乾清宫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宫人们依次退下。
隆佑帝端坐案后,夏守忠手持拂尘立于身侧,岳山则被赐座于案前。殿中仅余三人。
见到岳山,隆佑帝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常年随侍的夏守忠都许久未见 如此开怀。若要追溯上次这般情景,还得说到宫中忙着搬运银两之时。
而那时送银入京的,正是眼前这位岳山。当时朝廷府库空虚,这笔银两可谓解了燃眉之急。单凭此事,夏守忠便明白为何隆佑帝如此器重岳山,更何况他还有诸多显赫功绩。
夏守忠暗自揣测,不知 会以何等方式嘉奖这位功勋卓着的臣子。
本该让你先回府歇息,但朕实在想早些见到你。隆佑帝翻阅着岳山呈上的奏折,温言道:虽说常有书信往来,终究不如当面叙谈。
至于扬州之事,林如海在奏折中已详述。隆佑帝轻叹一声,未及看完便合上奏本,直接问道:吏治 ,政令难行,非独苏杭,各地皆然。朕心知肚明,却难以掌控。大昌疆域辽阔,思及此节,便觉心力交瘁。
爱卿可有良策?
岳山深吸一口气。
尚未坐稳,隆佑帝便问起政事。离扬前林如海早有提醒,却未料 如此直截了当,显见变革之心迫切。
这般急不可耐,甚至等不及看完奏折。若在他人面前,或显失态,但对岳山,隆佑帝向来不拘小节。
北归途中,岳山已深思熟虑,结合历史经验与自身见识。论才智他未必超群,却有着跨越时代的视野。
轻咳一声,岳山答道:整饬吏治,当从选才与赏罚入手。就选才而言,现今科举专攻四书五经,皆为圣贤之言......
隆佑帝疑惑道:“这其中有何不妥?”
岳山答道:“圣人之言无错,修身养性足矣,却未言明如何施行。”
“譬如亚圣言‘仰事父母、俯畜妻子’,却不谈如何富民;言‘化民成俗’,又未定标准;‘道政齐刑’亦未分德刑之界。”
“仅凭四书五经,不足以治民。寒窗数十载,不通实务,一朝登科,岂能胜任?实则不然。”
“且程朱之后空谈性理,士大夫重清议而轻实务。言必称德,行却避利,何其迂腐?”
隆佑帝追问:“依卿之见,当如何改?”
岳山道:“可改科举,增策论、算学、兵法等实用之学,使学问落到实处。”
隆佑帝沉吟点头。
岳山续道:“赏罚之准,需陛下与诸臣共议。可从人口、教化、税赋、赈灾等细项评定政绩。”
“赏,可增岁俸,名为养廉银。使官员无需贪墨,亦可养家。”
“臣南下所见,州县多吏少官,新官到任常赖师爷辅佐。家贫者反被胥吏架空。”
“此事听来荒谬,却是臣亲眼所见。”
“养廉银既可嘉奖,亦可养士。文人重名,名利双收,贪欲自减。”
“然罚亦需严。臣沿途所见 ,欺上虐民,纵剥皮实草亦难平愤……”
隆佑帝颔首:“卿之意,是要朕严考成,设文官赏罚之制,如军功受爵?”
岳山答:“正是。”
隆佑帝笑问夏守忠:“朕所言如何?”
夏守忠附和:“陛下慧眼,奴婢不及。”
岳山不解其意。隆佑帝笑道:“武官勋贵,却为文官请赏,倒是稀奇。”
“若旁人闻此议,必斥‘为官本分,何须嘉奖’。卿之直言,朕心甚慰。”
岳山挠头。隆佑帝正色道:“然国库充盈,方能行事。养廉银若推行,耗费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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