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笑意更深:“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你自幼聪慧,却身患热毒,需用冷香丸医治。此药须集四季 、四时雨露霜雪,配以糖蜜,黄柏煎服。若逢无雨之年,便得再等一载。”
他目光转向莺儿:“你的丫鬟黄金莺,擅打络子,梅花、柳叶、方胜、连环,样样精通。”
莺儿闻言一惊,下意识攥紧衣襟,仿佛连贴身衣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莺儿急忙躲到屏风后,拽住薛宝钗的衣袖道:“姑娘,咱们斗不过他,今日遇着神仙了!我总不能连闺房私事都告诉他吧?”
薛宝钗心神恍惚,服用冷香丸一事唯有母亲和莺儿知晓,连薛家下人都无从得知,此人竟能详述那复杂配方?
她本就心绪烦乱,被莺儿一扯更是头晕目眩,甩开她的手道:“胡说什么神仙?定是此人早已摸透薛家底细,比我想的更难对付。”
莺儿缩在她身后道:“我可不敢再去见他,在他面前,仿佛赤身 一般!”
屏风外,岳山悠然落座,见香菱款步而出,便笑道:“薛姑娘,这小丫鬟的身份,还需我点明吗?”
香菱行至案前,褪去先前痴态,径直跪地叩首:“求神仙指点小女父母下落。若能如愿,甘愿做牛做马。”
岳山轻咳一声,本想敲打薛宝钗,倒引出这段意外插曲。他扶起香菱温言道:“你命属东南,故乡应在江南。我非神仙,但可断言——你终有骨肉重逢之日。”
香菱再拜:“谢神仙恩典。”
既被洞悉至此,薛宝钗不再隐匿,自屏风后现身。
乍见座上少年竟如此年轻,不过比她年长几岁,不由怔住脚步。
岳山闻声望去,见屏风旁立着一位少女:蜜合色长袄配粉蓝罗裙,衣着素净如寻常人家。
细观其貌——银盆脸、水杏眼;朱唇不染而艳,翠眉不描自黛。丰盈体态较黛玉更显成熟,别具 韵致。
“薛姑娘肯现身一叙了?”
薛宝钗轻咬樱唇,从未遇过这般人物。转念想到如此年轻的朝廷重臣,除却名震天下的安京侯岳山,更有何人?
“民女拜见安京侯。”
岳山虚扶道:“果然聪慧,免礼吧。”
她起身试探道:“侯爷欲如何发落家兄?若他遭难,家母必痛不欲生,我……余生亦无宁日。”
岳山失笑:“薛姑娘岂是甘于平淡之人?何必在本侯面前作此哀态。”
薛宝钗再度咬唇,仿佛所有心思在岳山眼中皆无所遁形。
岳山看着她,忽忆前世戏言——
幼年丧父,糊涂娘亲,纨绔兄长,这姑娘倒真应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微微摇头:“薛家机关算尽,反误了……”
(三更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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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素以通晓古今自诩,于人情世故、交际应酬,自有其独到章法。
岳山踏入厅堂的瞬间,薛宝钗精心安排的会客场面便彻底失了掌控。
他每句话都牵动着她的心绪,连呼吸节奏都不由自主随之变化。这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薛宝钗指尖发凉,偷眼望去,那年轻将领眉目如刀,忽然想起对方可是统御二十万雄师守住京城的统帅,自己那些小心思在他眼里,怕是与孩童嬉戏无异。
枉我还盘算着讨价还价......她自嘲地抿紧唇线,终是垂首问道:侯爷说薛家聪明反被聪明误,究竟何意?
青瓷茶盏落在案上发出轻响。见香菱要添茶,薛宝钗忽地起身挽袖,雪腕似凝霜:我来伺候。待侍女退至屏风后,她携着馥郁暗香近前——那香气不似黛玉清冽,倒像陈年花酿般缠人鼻息。
侯爷若爱这茶......
尝个新鲜罢了。岳山截住话头,还是家常茶叶合口。
薛宝钗指尖在壶柄一滞,转而切入正题:求侯爷指点迷津。
令兄该回金陵领罪。岳山屈指敲着檀木案,该蹲的牢一日不能少,再给冯家立祠办学,方能平息众怒。那冯渊本有龙阳之癖,族老们不会死缠烂打。
见薛宝钗仍蹙眉,他索性挑明:新帝登基必大赦天下。令兄若现在伏罪,届时不过囹圄数月。倒是你们百般脱罪——茶盏突然重重一搁,真当 之罪能抹得干净?沧州旧事还不够警醒?
最后一句话像鞭子抽在心上。薛宝钗看着茶汤里晃碎的倒影,忽然了悟:这哪是绝境,分明是岳山给薛家指的生门。
薛宝钗神色微凝。
薛家嫡系仅此一脉,自幼受尽溺爱,方酿成今日祸端。商贾世家若后继无人,衰败之速便如江河日下。
“侯爷所言极是,兄长需经此一劫,方能长些教训。即便母亲责骂,他亦难改本性。长此以往,于薛家有害无益。”
她心中决断已定,轻声道:“多谢侯爷提点,若贸然北上,反倒误入歧途。薛家不求功名,商誉全系于‘信’字,险些自毁根基。”
岳山淡然一笑:“谢字不必。此后沧州之事,薛家需与我同心协力。”
整治沧州,商事不可或缺,岳山正需得力之人执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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