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年春,红河水面泛着浑浊的褐红色,晨雾像湿冷的裹尸布,缠在五十艘粮船的桅杆上。帆布上 “大周军需” 的墨字被水汽晕开,船板缝隙里还卡着去年南征时的血痂 —— 这是运往静海前线的最后一批粮草,杨延昭站在旗舰船尾,手按腰间佩剑,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 “殿前司副点检” 旧印。
三年前灭南唐时,他率陌刀营先登金陵城头,那枚印信是柴荣亲手授予的荣光;可显德八年,因殿前司被赵氏渗透,他以 “看管不力” 之罪被闲置回泉州水师,从此再未踏足汴京。此刻江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磨破的水师制式甲,他望着远处隐约的岸线,喉结动了动:“传令各船,加快速度,日落前必须过鬼哭滩。”
鬼哭滩以礁石密布、风急浪险闻名,更兼两岸峭壁如刀削,历来是商船避之不及的险地。暮色降临时,粮船队刚驶入滩口,岸边突然窜起数十道火箭,拖着猩红的尾焰扎进帆布。“不好!有埋伏!” 杨延昭拔剑怒喝,可帆布早已被桐油浸透,火舌瞬间窜起,将夜空烧得通红。
岸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数十艘小船如毒蜂般围拢,船上的人披着渔民的蓑衣,手里却端着泼油的长瓢。“静海军的狗!” 押运士兵嘶吼着射箭,却被对方的盾牌挡下,油瓢泼出的火油落在船板上,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夹杂着士兵被灼烧的惨叫。
杨延昭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火矛,却见一艘小船撞向粮船船身,蓑衣人手持短刀跳上船,面罩下露出的竟是南汉旧部的刺青。“杀!” 他剑锋横扫,连斩三人,可火势已蔓延至粮舱,麻袋里的谷子遇火噼啪爆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半个时辰后,红河水面浮满烧焦的船骸,三十名押运士兵的尸体漂在火油上,粮草尽数化为灰烬。杨延昭带着幸存的十余人跳上救生艇,望着身后的火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这不仅是粮草的损失,前线士兵若断粮,恐生哗变。
消息传至周军大营,果然如他所料。次日清晨,两百余名士兵手持长枪,涌向军需帐,喊着 “要粮草!要活命!” 的口号,帐外的木栅栏被撞得摇摇欲坠。杨业正率军在外巡查,杨延昭来不及休整,披甲提剑冲上前,身后亲军列成刀阵:“谁敢再前一步,军法处置!”
混乱中,一名士兵举枪刺向杨延昭,他侧身避开,剑锋直抵对方咽喉:“你我皆是大周将士,静海军在侧,南汉残余未除,尔等却要自相残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 杨业率援军赶到,当场斩杀三名为首者,鲜血溅在军需帐的布幔上,哗变才终于平息。
当晚,杨延昭跪在杨业帐前,甲胄上的血污尚未洗净:“父帅,末将请命,深入叛军腹地,寻其粮道,戴罪立功!” 他抬头时,眼中满是决绝,“显德八年之罪,末将今日必赎!”
杨业望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想起他从殿前司副点检沦为水师将领的落差,终是叹了口气:“带五十轻骑,务必小心。” 他将一枚虎符塞进杨延昭手中,“若遇危急,凭此符可调附近戍兵。”
三日后,杨延昭率轻骑进入静海军腹地。越往南走,瘴气越浓,草木疯长得能吞没马蹄,空气中弥漫着腐叶的腥气。行至迷魂瘴谷时,向导突然跪地不起:“将军,这谷里有恶鬼索命,不能再走了!”
杨延昭正欲呵斥,谷两侧突然传来鼓声,湿柴燃烧的浓烟顺着风向涌来,带着刺鼻的毒性。“不好!有埋伏!” 他拔剑高呼,可士兵们已开始头晕目眩,不少人栽倒在地。更可怕的是,地面突然弹出绊马索,战马嘶鸣着摔倒,将骑士甩进毒瘴中。
叛军从暗处涌出,手持弯刀砍杀。杨延昭挥剑抵抗,左臂却被毒箭射中,毒性顺着血脉蔓延,他眼前一黑,栽倒在草丛里。朦胧中,他看见两名亲兵冲过来,拖着他躲进一处岩缝,叛军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许久,才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延昭在剧痛中醒来。岩缝外毒瘴未散,亲兵已为他拔出箭簇,伤口敷着草药。“将军,您看这个!” 一名亲兵递来一卷羊皮图,竟是从叛军尸体上搜来的 —— 图上清晰标注着静海军的屯兵点与粮道,主力聚于多邦城,粮库则设在芒街,连护卫粮道的兵力部署都写得明明白白。
“走!带着图回去!” 杨延昭挣扎着起身,三人伪装成猎户,扒下树皮充饥,渴了就喝岩缝里的泉水。瘴谷中昼夜温差极大,夜间寒气刺骨,他们只能相拥取暖,好几次险些被巡逻的叛军发现。历时三日,当他们终于走出瘴谷,抵达周军大营时,三人都已形容枯槁,杨延昭更是只剩半条命,却死死攥着羊皮图,一进帐就拍在杨业案上:“父帅,破敌关键在此!”
杨业展开羊皮图,目光扫过粮道护卫的标注,突然僵住 —— 图上画的铠甲样式,分明是殿前司的制式!他猛地抬头,看向杨延昭:“你是说,叛军的粮道护卫,穿的是殿前司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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