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七年腊月初二,剑门山的寒风裹着雪粒,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狠狠砸在大周东路军的玄甲上,发出簌簌声响。赵匡胤立马于阵前,望着栈道尽头那道如天堑般横亘的剑门关,指节因用力攥着马鞭而泛白。三天前,他满怀信心地派出前锋两千人强攻栈道,此刻归来的士兵却连半数都不到,这份沉重的损失,像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报 ——!” 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跌下马来,甲胄上还嵌着碎石,血迹与雪水交织,将他的脸庞染得狰狞可怖。“点检,蜀军在栈道两侧山壁设了滚石阵,还有毒箭巢!弟兄们冲上去时,滚石像暴雨一样砸下来,中了毒箭的弟兄,半个时辰就没气了……”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泣血,让在场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赵匡胤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而上的怒火。他原以为凤翔练兵半年,殿前司将士已对山地战驾轻就熟,却没料到剑门的凶险远超预期。那栈道狭窄至极,仅容两人并行,蜀军巧妙地在上方山壁凿了数十个石洞,既用来藏匿滚石,又作为弓箭手的伏击点。箭镞浸着见血封喉的 “五步倒” 毒,在这地势险峻之处,大周士兵根本无从闪避,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撤军!退至凤州休整!” 赵匡胤咬牙下令,声音中满是不甘。身后的士兵们闻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却也藏着难掩的沮丧。自金陵破城后,殿前司威名赫赫,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退军途中,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蜀道这么险,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到成都?”“听说西路军都破了三个寨了,咱们却在这儿损兵折将……” 军心涣散的苗头,像雪地里的寒霜,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赵匡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沉默不语 —— 他深知,此刻责骂无济于事,唯有等陈琅的粮船到来,补充器械,才能再谋划进攻。
同一时刻的西路军,却是另一番景象。李重进骑着战马,站在刚攻破的 “青泥寨” 寨墙上,望着远处连绵的蜀地群山,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侍卫亲军果然没让他失望,从秦州出发仅十日,就连破蜀地三寨,斩杀蜀军一千余人,缴获粮草两千石。虽不算丰厚,但也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将军,接下来该攻白卫寨了!” 副将凑上前,语气兴奋,眼中闪烁着渴望建功的光芒,“白卫寨是绵州的门户,拿下它,就能直逼绵州城!”
李重进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不安:“先别急着进攻。粮车呢?从秦州调来的粮车,怎么还没到?”
副将的笑容瞬间僵住,支支吾吾道:“回将军,蜀道太难走了,粮车日行才十里,还陷在后面的山坳里…… 弟兄们的干粮,已经快吃完了。”
李重进心里 “咯噔” 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连忙让人清点粮草,结果却让他心凉半截 —— 剩余的粮草,只够全军吃三日。“怎么会这么慢?” 他忍不住怒吼,声音在寨墙上回荡,“陈琅的粮道转运司是干什么吃的!”
愤怒归愤怒,可士兵们不能饿着肚子打仗。无奈之下,李重进只能默许士兵去附近的小村寨 “借粮”。然而,蜀地百姓早就被后蜀的苛税逼得苦不堪言,家家户户粮仓见底,哪有多余的粮食?侍卫亲军士兵闯进村寨,翻箱倒柜找粮,甚至抢走农户过冬的土豆、红薯。有老妇跪在地上,流着泪苦苦哀求,却被士兵粗暴地推开;孩童们躲在父母身后,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你们不是说‘大周仁政’吗?怎么跟后蜀的兵一样抢粮!” 一名青年农户气得满脸通红,捡起石头砸向士兵,却被士兵用长枪抵住脖子,冰冷的枪尖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少废话!不给粮,就把你绑回营里当民夫!” 士兵恶狠狠地说,眼神中透着凶狠与贪婪。
这样的场景,在绵州周边的村寨不断上演。没过几日,一首童谣就在绵州城外传开了:“周兵来,粮被抢,百姓苦,没处藏;拒周粮,保家园,蜀地好,不纳粮。” 孩童们牵着父母的手,在田埂上唱着,声音清脆稚嫩,却像锋利的钢针,一下又一下扎在李重进的心上。
他派去安抚百姓的士兵,刚到村寨就被扔了石头。“将军,百姓们都信了那童谣,说咱们是‘抢粮的贼’,根本不肯跟咱们说话!” 士兵回来复命时,脸上还带着被石子砸出的淤青,神情满是委屈与无奈。
李重进坐在营帐里,看着案上那碗掺了野菜的稀粥,心中满是憋屈与自责。他戎马半生,从未想过会因缺粮而劫掠百姓,更没想过会被百姓如此抵触。“陈琅!陈琅!”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里的稀粥溅了出来,在案上洒出一片狼藉,“若再不来粮,别说攻绵州,西路军怕是要先乱了!”
远在荆楚的粮道转运司衙署,陈琅正对着摊满桌面的粮道图发愁。烛光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显得有些单薄。东路军退至凤州待援,急需补充床弩和疗伤药材;西路军缺粮近十日,已引发民怨,急需调粮;南路军的水师还在瞿塘峡外待命,需防备蜀军火攻 —— 三路军的需求像雪片一样飞来,可蜀道的艰难,远超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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