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越嘹亮的鸡鸣,如同利刃般撕裂了厚重的夜幕。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几缕微弱的晨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简陋的硬板床上,少年风少正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头痛欲裂,仿佛头颅内塞满了烧红的铁钉,痛苦让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拽起,瞬间挺坐得笔直。冷汗已不是滑落,而是像刚从河里捞起一般,密密麻麻地从额头上、鬓角间、甚至背脊上争先恐后地涌出,打湿了单薄的寝衣。
“正儿醒了!快看,正儿他睁眼了!” 一声沙哑而惊喜的呼喊骤然响起。守候在床榻旁的一名老妇人,脸上纵横的皱纹瞬间舒展,绽放出难以言喻的激动光彩,一边喊一边踉跄着冲向门外报信。
不过几息功夫,风少正身边已呼啦啦围满了人——家仆、亲随,甚至早起洒扫的粗使婆子。虽然个个神情关切,溢满了真真切切的惊喜,但此刻刚刚从未知深渊挣扎回来的风少正,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猝然拔掉羽毛丢进沸水里的囚鸟,茫然四顾,被这密集的“关怀”围裹得几乎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将军府正厅内。
年过半百的风老将军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腰背依旧挺直,那份驰骋沙场淬炼出的威严犹在,但此刻,他搁在扶手上的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下巴上参差的胡茬。神情焦灼得如同被架在火上烤,那份久经风浪的沉稳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为儿子揪心揪肺的老父亲的仓皇无措。
一旁的老管家福伯,正一遍又一遍地拎着小巧的铜壶为将军手边的紫砂杯续水。滚烫的热水注入杯盏又满溢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小圈水渍,他都恍若未觉。仿佛只有这永无止境的添茶倒水,才能稍稍填补他心头的无底空洞。
“将……将……将军!将军!” 就在这时,一阵几乎破了音的呼喊混合着踉跄的脚步声从厅外疾冲而至!一名身着简朴行军服、脸上还挂着尘土汗渍的汉子,旋风般闯了进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坚硬的青砖地上!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这方厅堂内最基本的进退礼仪,整个人像刚从火线上退下来。
“回……回禀将军……少……少帅……少帅他……他……” 那汉子伏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巨大的惊喜和狂奔后的脱力让他的舌头如同打了结,怎么也说不出下文。
福伯眉头微蹙,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站起来!好好说话!说过你多少次,在家里,要称‘老爷’和‘少爷’!”
跪地的汉子——老爷(将军)的亲兵王猛——仿佛被这话点醒了几分,却也只是茫然地应了一声,挣扎着爬起。他眼神慌乱地一扫,正好瞥见将军手边那杯福伯刚斟满、还冒着袅袅白气的茶水。那一刻,身体的燥热、心里的紧绷、喉头的干渴汇聚成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他竟一个箭步上前,全然不顾那茶杯是谁的、更忘了看茶水温凉,一把抓起杯盏,仰起头,像渴了三天三夜的沙漠旅人般,“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滚烫的茶水灌了下去!
将军风烈和福伯看着这熟悉又莽撞的一幕,竟只是习惯性地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并未出言责备。显然,这王猛平日里就是个浑不吝的急先锋性子,早习惯了。
“嘶——嗬嗬……”
王猛被烫得龇牙咧嘴,像被架在火上的青蛙,梗着脖子用力做了好几个吞咽动作,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才把那灼热的滚油感勉强压下去。喘了几口大气,他终于吐出了关键的字眼:“少爷醒了!”
风老将军那张紧绷的、写满了焦灼与惊恐的脸,如冰雪遇暖阳般骤然化开!一股巨大的气流从胸腔深处猛地冲出,化作一声长长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喘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福伯:“倒…倒茶……”声音竟也有些发颤,激动之下也有些磕巴。
然而,福伯那永远沉稳到令人心焦的动作在此刻显得格外缓慢。风将军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探身一把抓过桌上刚刚被王猛喝空的茶杯,自己提起那滚烫的铜壶就往里倒。
“算了!我自己来!”
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嘟囔,风将军端起这杯刚满的、热气蒸腾的茶水,如同将士临阵时一饮烈酒的姿态,猛地将滚烫的茶水灌进了口中!
“噗——!!!”
“咳!咳咳咳……呸呸呸!!!!”
茶水入口的瞬间,风老将军脸色骤变,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猛地将一口滚水喷了出来!剧烈的咳嗽震得他魁梧的身躯都弓了起来,他吐着被烫得发麻的舌头,一边用力扇着风,一边毫无顾忌地骂道:“真他娘的烫!”
可骂归骂,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却压过了这点狼狈。他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嘴角,被烫得嘶嘶作响的嗓子里,竟然就那样含含混混、不成调地哼起了一路征战时常哼的俚俗小调,脚步轻快地往厅外走去,方向直奔风少正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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