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堂沉重的雕花大门洞开,平日肃杀的大厅此刻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两拨人马,如同泾渭分明的河流,在宽阔的前厅形成了清晰的对峙线。
双鱼寨一方,三位当家赫然而立,如磐石般扎根于此地。大当家侯烈那五百斤的庞然身躯稳居中央,宛如一座覆盖着锦缎的肉山,玄色大氅也掩盖不住那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他粗壮的脖颈上,青黑色的蛊虫刺青在昏暗光线下微微蠕动,浑浊的小眼睛半开半阖,却射出如同实质的寒芒。二当家月季侍立其左,一身素白在堂内深沉的色调中分外扎眼,如同冰刃上的一点寒光。她脸上挂着惯有的清冷,但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凝重却悄然加深。三当家赵刚则立于右首,他刻意挺直了腰背,试图掩饰左肩的伤痛,新换的绸缎袍子下肌肉紧绷,腰间那枚新得的翡翠貔貅貅在阴影中泛着幽绿的光,金牙在紧抿的嘴角若隐若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凶戾和戒备。他们身后,是数十名彪悍的山寨头目和喽啰,皮甲、刀疤、粗鄙的兵刃,构成一幅充满草莽血腥气的背景。
与他们形成刺目对比的,是对面千山矿脉的一行人。与双鱼寨整体的粗犷、蛮荒气息截然不同,来人虽不过十数之众,却透着一股迥异的精悍与秩序。他们的穿着并非富丽堂皇,而是统一制式的墨金色劲装,剪裁合体,面料考究却不张扬,只在领口袖缘绣着简洁的山峦暗纹。腰悬统一的精铁短刃,背负长弓,站姿如松,目光锐利而沉静,隐隐散发着一种受过严格训练、带着名门正派烙印的纪律性,与矿业起家、传闻中手段狠辣的屠千山形象大相径庭。
为首之人尤为引人注目。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形挺拔如修竹,竟比魁梧的赵刚还要高出半头。一身墨金色典雅素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手持一把尚未展开的素白纸扇,腰间别着一支温润的玉笛,为他平添几分书卷气。在这充满血腥与暴力的忠义堂中,他这份温润如玉、从容不迫的气度,显得格格不入又极具压迫感。此人正是屠千山的长子——屠承明。
屠承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无视了堂内弥漫的杀伐之气,上前一步,动作流畅自然地对着侯烈深深一揖:“大当家安好,侄儿承明,代家父向大当家问安。”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语速不疾不徐,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家父常念及与大当家昔年共饮之情,言道久未晤面,心中甚是挂念。他日若得闲暇,必当亲自登门,与大当家把酒言欢,定要一醉方休。”
侯烈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沉哼笑,如同闷雷滚过山洞。他肥硕的身躯在王座般的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双深陷在肥肉里的小眼睛缓缓睁开,锐利的目光,精准地盯在屠承明身上,仿佛要剥开那层温文尔雅的外壳,直视其下的真实意图。他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贤侄不必客套。你老子屠千山能派你前来,”侯烈特意加重了“你”字,显然对屠承明亲自出马颇为意外,“想必不是来叙旧的。说说吧,究竟是何等要事?只是……”他肥厚的手掌在王座扶手上重重一拍,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扫过屠承明身后那群精悍肃立的矿脉护卫,“看着贤侄今日带来的阵仗,可不像是来喝茶谈心的。怕是……来者不善吧?”
侯烈心中确实存疑。他与屠千山实力在伯仲之间,彼此地盘接壤,小摩擦不断,但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尽量避免大规模冲突,尤其在眼下血灵上人即将亲临的关键时刻。屠千山派来这个几乎与矿场事务绝缘、甚至与父亲关系不睦、传闻中“有仙人之姿”的长子屠承明前来,本身就透着极大的蹊跷!这绝非寻常交涉。侯烈那肥胖身躯里属于野兽的本能在疯狂预警——事出反常必有妖!屠千山这老狐狸,到底在图谋什么?这看似温润如玉的屠承明,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屠承明面对侯烈毫不客气的质问,脸上温润的笑意丝毫未减,仿佛清风拂过山岗。他合拢的纸扇在掌心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整个忠义堂的空气,随着侯烈话音落下和屠承明的短暂沉默,瞬间凝固,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月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腕间的银鞭,赵刚的喉结则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屠承明身后那些墨金色身影,虽然依旧如雕塑般挺立,但眼神中的锐气却更加凝聚。一场风暴,似乎在这看似客套的寒暄之后,已然酝酿成型。
屠承明面对侯烈犀利的质问,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如玉,仿佛拂过堂前肃杀之气的春风。他手中合拢的素白纸扇轻轻一顿,姿态自然而然地调整,带着晚辈应有的恭谨,语气也愈发亲近:“叔父言重了。” 他巧妙地转换了称呼,从生疏的“大当家”变为亲昵的“叔父”,言语间的距离感瞬间拉近,“侄儿此来,怎敢给叔父添半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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