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暗杀的风波,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表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那被武松扔在街角的瘦小黑衣人如同人间蒸发,连同那夜的事情一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抹去,阳谷县的清晨依旧在炊饼与叫卖声中苏醒。
但武松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县衙点卯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几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带着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赵甲、钱乙汇报公务时,腰板似乎挺得更直,语气也更为恭谨。消息灵通些的,显然已经风闻了那晚巷中的短暂而血腥的冲突。这位新任武都头,不仅有力毙猛虎之勇,更有雷霆反击之狠,绝非易与之辈。
西门庆那边再无任何表示,没有新的“贺仪”,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那夜之事从未发生。但这沉默,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压抑。
武松不动声色,依旧按部就班。他深知,西门庆在此地盘踞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绝非莽撞硬拼就能扳倒。他需要证据,需要时机,更需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力量。
午后,他再次换上便服,准备去城南顾永的脚店看看。那颗种子,不知是否到了破土的时机。
刚走出县衙不远,还未到紫石街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凄厉、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夹杂着人群的惊呼和骚动。
“杀人啦!杀人啦!”
武松眉头一拧,脚步瞬间加快,分开熙攘的人群,向声音来源处冲去。
事发地点就在紫石街中段,一间门脸不大的绸缎庄前。此刻,店铺门口已被惊慌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两个穿着公服的衙役正努力维持着秩序,脸色发白,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武松拨开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一凝。
一个穿着绸缎庄伙计服饰的年轻人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柄解腕尖刀,直没至柄,鲜血染红了他身前青石板路面,仍在汩汩外流,显然刚遇害不久。他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而扑在尸体上嚎啕痛哭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看穿着应是苦出身。她死死抱着那年轻伙计的胳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嘶哑的嗓音反复哭喊着:“我的儿啊!我的铁牛啊!哪个天杀的啊!你死了让娘怎么活啊——”
铁牛?这名字有些耳熟。武松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很快便想起来,前几日他微服暗访时,似乎听人提起过,这间“周记绸缎庄”里有个叫铁牛的年轻伙计,为人憨厚老实,颇得掌柜信任,家里只有一个老娘相依为命。
“怎么回事?”武松沉声问向旁边一个脸色发白的衙役。
那衙役见是武松,连忙躬身行礼,声音还有些发颤:“回…回都头,小的们也是刚赶到。据…据旁边店铺的人说,大概一刻钟前,看到…看到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帮闲模样的人从这绸缎庄里出来,行色匆匆。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等有人壮着胆子进去看时,这…这铁牛就已经这样了……”
大户人家的帮闲?武松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蹲下身,不顾血腥,仔细查看尸体和周围环境。伤口只有一处,正中心脏,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斗殴。现场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柜台和货架也基本整齐,不像是劫财。
他的目光落在铁牛那死死攥着的右拳上。掰开手指,掌心里赫然紧紧攥着一小片撕裂的、质地不错的深蓝色锦缎碎片,边缘参差,像是从什么人衣服上硬扯下来的。
“那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武松站起身,声音冷峻。
“好像…好像是往城西去了……”衙役不确定地答道。
城西,正是西门庆府邸及主要产业聚集的区域。
武松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他命衙役保护好现场,安抚好苦主(那哭晕过去的老妇人已被邻人扶到一旁照料),并立即派人去请作作前来验尸。同时,他让赵甲带一队人,循着目击者指的方向追查,重点是寻找衣着有破损、尤其是深蓝色锦缎衣物的人。
安排妥当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进了这间弥漫着血腥气的绸缎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此刻正瘫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像筛糠。
“掌柜的,方才那些人,为何而来?所为何事?”武松盯着他,目光如炬。
那掌柜看到武松,如同看到了救星,又像是极为恐惧,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断断续续的话:“都…都头…他们…他们是来…来收‘平安钱’的…往常…往常都是月底来,这次不知为何提前了…铁牛那孩子…就是多问了一句…为何…为何涨了份子钱…就…就……”他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又是悲痛,又是害怕。
“平安钱?”武松声音更冷,“交给谁的?”
掌柜的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不敢看武松,只是拼命摇头:“不…不知道…小的…小的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只…只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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