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夜晚,月色被薄云遮掩,只透下朦胧的清辉,将苏府偌大的宅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唯有巡夜婆子偶尔提灯走过的细碎脚步声,以及远处传来的隐约梆子声,打破这深夜的寂静。
汀兰水榭内,苏挽月并未安寝。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线集中在书案一角,映照着她沉静无波的面容。她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凝神倾听着窗外的动静。挽星侍立在一旁,同样神情专注,主仆二人都明白,今夜将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生。
时间悄然流逝,约莫子时三刻,窗外传来了约定好的、如同夜枭低鸣般的短促声响,连续三次。
来了。
苏挽月与挽星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挽星立刻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通往内室的门边,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保无人靠近。苏挽月则起身,亲自走到面向后院的那扇窗边,轻轻推开。
一道黑影率先掠入,正是赤阳。他依旧是一身夜行衣,气息沉稳,对着苏挽月无声一礼。紧接着,在他的示意下,四个纤细却透着紧张与警惕的身影,依次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棂,落入室内。她们的动作虽略显生涩,带着初次踏入陌生之地的惶恐,但在赤阳的引导下,竟也做到了几乎无声无息。
四人一落地,便迅速在赤阳身后站成一排,垂着头,不敢四处张望,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们身上穿着赤阳为她们准备的、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净。借着昏暗的灯光,苏挽月目光沉静地扫过她们。
站在最左边的是阿丑,身量是四人中最高的,肩膀也比其他三人宽厚些,低垂的头颅下,隐约可见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与隐忍。
她旁边是小草,身形最为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偶尔快速抬眼看了一下环境又立刻低下的眼神里,除了惶恐,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接着是石丫,她的站姿与其他三人微微不同,双脚不自觉地微微分开,带着一种山林间随时准备发力奔跑或闪避的警觉,脑袋虽然低着,但耳朵似乎在不自觉地轻微动着,捕捉着周遭一切细微的声响。
最右边的是哑妹,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脸颊,看不清神情,但她的身体姿态却是四人中最“安静”的,并非不紧张,而是一种将一切情绪都死死压抑在内里的沉寂,唯有那放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赤阳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人已带到。”
苏挽月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四人身上,并未立刻说话。书房内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这股沉默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本就紧张的四个少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良久,苏挽月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抬起头来。”
四个少女身体皆是一颤,迟疑了片刻,才依言缓缓抬起头。四张尚且稚嫩,却已饱经风霜的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阿丑(白芷)的眉眼带着北地人的深邃,眼神沉静,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小草(茯苓)的脸庞清秀,眼睛很大,此刻写满了不安,像受惊的小鹿;石丫(青黛)肤色微黑,五官带着一种野性的明朗,眼神警惕地快速扫过苏挽月,又立刻垂下;哑妹(霜刃)的脸最为苍白,五官精致却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极大,瞳孔黝黑,深不见底,看向苏挽月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空寂的冷。
苏挽月将她们的眼神、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对赤阳的判断又肯定了几分。这四人,确实如他所言,是可造之材,心性各异,却都带着一股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磨砺出的韧劲。
“从今日起,你们过往的名字、身份,皆成云烟。”苏挽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赋予新生的力量,“我赐予你们新的名字,亦将给予你们新的活法。”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四人,缓缓道出那四个早已想好的名字:“阿丑,赐名‘白芷’。小草,赐名‘茯苓’。石丫,赐名‘青黛’。哑妹,赐名‘霜刃’。”
四个名字如同四颗石子投入她们死寂的心湖,激起了细微的涟漪。她们低声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的微光。
“白芷,茯苓,青黛,霜刃。”苏挽月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记住这四个名字,从此刻起,这便是你们的存在。你们将效忠于我,而我,将庇护你们,给予你们超越以往的力量、技艺,以及……尊严。”
“效忠”与“庇护”,“力量”与“尊严”,这些词汇对于挣扎在生存边缘的她们而言,既陌生又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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