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冰原,而是源于一种秩序即将崩解的预兆,一种深植于神识深处的、对未知失控的战栗。
齐书沅的目光穿透人群的悲戚,牢牢锁定在那个孤绝的身影上。
自道源节点重建以来,阿尔特就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抽走了她所有的言语。
她每日如同一道幽魂,独自走向塔外的无垠冰原,任凭刺骨的寒风撕扯着单薄的衣衫——那风如刀刃刮过皮肤,发出细微却持续的嘶响;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霜雪混合的冷腥味;她的指尖每一次触碰冰面,都会留下短暂的灼痛感,像是被极低温冻结了神经末梢。
在那里,她会用指尖凝聚的冰晶,在平整如镜的冰面上凝刻下一段又一段繁复的符文,直到黄昏吞噬最后一缕光线,风雪再将那些痕迹抹去。
那些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微光,宛如沉睡的脉络缓缓呼吸;偶尔有冰层断裂的“咔嚓”声响起,像是远古记忆在低语。
无人能解那些符文的含义,它们像是来自某个早已湮灭文明的墓志铭。
薇拉曾试图用“小舟”的系统进行暗中扫描与破译,却只得到一连串乱码。
直到一次系统深度自检,薇拉在比对断塔结构数据时,才骇然发现,阿尔特每日雕刻的那些符文,竟与断塔塔基深处一处被严重腐蚀破坏的古老铭文,有着惊人的一致性,仿佛她是在用记忆,一遍遍地修复着那段失落的律法。
变故,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深夜。
暴风雪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席卷了整颗星球,气温骤降至一个足以冻结灵魂的冰点——空气凝成细小的冰尘,在灯光下闪烁如星屑;每一步踩在雪地上都发出“咯吱”的闷响,像是大地在呻吟;齐书沅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又被风卷走,不留痕迹。
断塔冰冷沉重的塔身之上,竟结出了一层又一层瑰丽而致命的霜花,那是典籍中记载、千年未曾显现过的“永冻之霜”,其纹路如活物般缓缓蔓延,触之即蚀骨生疼。
就在风雪最烈之际,一直沉默的阿尔特动了。
她站在塔外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瘦削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暴撕碎。
然而她却缓缓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苍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那是一种古老、悲怆、充满了无尽恨意的语言:“艾瑟兰·凛心,吾血未冷!”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冰蓝色的纹路自她额心骤然浮现,那纹路形如一条被挣断的锁链,散发出幽冷而决绝的光芒,映得周围雪花泛起淡青色涟漪。
“不好!”齐书沅心头警铃大作,神识护盾瞬间展开,试图将阿尔特与外界隔绝。
然而为时已晚,她惊恐地发现,阿尔特此刻的精神波动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范畴,正以一种恐怖的频率与整座断塔产生共鸣——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震颤,透过地面传入每个人的脚底,令牙齿发酸,内脏共振。
那不再是一个个体的情绪,而是一段被压抑了千年的集体意志,在借由她的身体咆哮。
齐书沅别无选择,强行将自己的神识刺入那片混乱的共鸣中心——道源节点。
刹那间,无数尖锐的记忆碎片如冰锥般刺入她的意识。
温度骤升,耳边爆发出烈焰轰鸣与凄厉哭喊,她的视野彻底被猩红覆盖……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极寒星域的深处,一座宏伟壮丽、完全由冰晶构筑的宫殿正在分崩离析。
烈焰从冰冷的殿堂中喷涌而出,将一切化为蒸汽与灰烬——热浪扑面而来,皮肤仿佛被灼烧,空气中充斥着焦糊与冰雪交融的怪异气味;追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踏在冰砖上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动。
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从火海中冲出,她的背后,无数追兵发出整齐划一的怒吼:“混血即叛族!清除不洁之血!”
那女子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哀伤与决然。
她拼尽最后力气将孩子推入一个即将启动的逃亡舱,在舱壁因高温而融化之前,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一行字:“记住,爱不是弱点,是律令。”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又在下一瞬破碎。
在幻象彻底终结前,齐书沅的视线捕捉到了最后一点细节——那个婴儿的颈间,挂着一枚小小的星纹吊坠。
那吊坠的样式,与塔莉亚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遗物,一模一样。
当最后一缕幻象化为灰烬消散,齐书沅猛地抽回神识,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
冷汗浸透后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倒在雪地中,怀抱着已然昏厥的阿尔特。
不必吩咐,一直监测着所有人生命体征的录碑者已经主动伸出机械臂,一道柔和的蓝光扫过阿尔特的身体。
数秒后,它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紊乱……正在进行深层扫描……外部环境干扰严重,信号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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