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离开了迷雾幽林。
没有盛大的告别,只有木渊长老与几位核心族人沉默的相送,以及树屋内墨渊等人沉重的目光。他走得很慢,脚步甚至有些虚浮,金丹期的修为在这广袤凶险的南荒,渺小得如同尘埃。昔日可轻易催动的地行舟,如今驾驭起来都感到神识刺痛,灵力难以为继,他索性将其收起,仅凭双脚,一步步向南。
背影在郁郁葱葱、却又暗藏杀机的林海边缘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那片无垠的蛮荒之中,带着一身的伤,一腔的执念,以及一盏灯焰中心蕴藏着一线希望的引魂灯。
木灵部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却又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圣树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默默守护着棺中沉睡的苏挽月,以及留下来养伤和守护的众人。
而与此同时,远在九天之上,那片悬浮于云海之巅、由三十三座天宫组成的太上道宗内,却并不平静。
最高处的“昊天宫”内,云雾缭绕,道韵天成。皇甫峻盘坐于一方混沌色的蒲团之上,周身气息与整个天宫,乃至下方的云海星辰隐隐共鸣。他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淡漠出尘的模样,但若有大能修士在此,便能隐约察觉到,他体内那原本圆融无暇、与天道浑然一体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查的滞涩。
他没有修炼,也没有处理宗务,只是静静地闭目“内视”。并非查看修为,而是审视自身那颗本应如同琉璃般纯净无垢的“天道之心”。
林见素最后那番话,那无数情感流光冲击天道规则的景象,尤其是苏挽月决然燃烧自身、将一切奉献给道侣的那一幕,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神魂深处,挥之不去。
“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人道,是滚烫的活着……”
“天道不仁……”
这些话语,与他自幼被灌输、并深信不疑的“天道无为,太上忘情”的核心教义,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试图以天道法则去解析、去否定这些“杂质”,却发现,那些看似脆弱的情感,那些被他视为拖累的牵绊,竟蕴含着一种奇异而坚韧的力量,一种……他无法用现有天道规则完全解释的“秩序”。
尤其是林见素那逆向冲击天道的轮回磨盘崩碎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完美无缺的天道心境,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属于“人”的困惑,如同顽强的藤蔓种子,落入了这片亘古冰原。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宫殿的阻隔,望向下方那渺小却又无比广阔的紫玉星大地。山川河流,城池村落,亿万生灵在其中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以往,他视这一切为天道运转下既定的轨迹,是需要被“规范”的混沌。但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去“看”,去“听”。
他看到一座小城内,一对贫苦的凡人父母,将仅有的食物留给年幼的孩子,自己忍受饥饿,眼中却带着满足的光。
他看到散修之间,为了一株灵草可以生死相搏,却也有人在同伴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他看到凡尘帝王,为了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也看到痴男怨女,为情所困,辗转反侧。
混乱,嘈杂,充满了欲望与挣扎。
但……这就是“活着”吗?
这就是林见素所说的,“滚烫”的人间?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涟漪”,在他那冰封的心湖深处,轻轻荡漾了一下。
“圣子。”云无涯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依旧是那副古板严肃的模样,“宗主传讯,询问关于‘异数’林见素之事。”
皇甫峻沉默片刻,淡淡道:“如实回禀。其道损命悬,已遁入南荒深处,不足为虑。其道……确有特异之处,暂不予以清除,留待观察。”
云无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躬身应道:“是。”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圣子,您的心境似乎……”
“无妨。”皇甫峻打断了他,重新闭上双眼,“只是些许尘埃,拂去即可。”
云无涯不再多言,悄然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皇甫峻试图再次进入那无思无虑、契合天道的修炼状态,却发现,往日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忘情”,此刻却变得有些……滞涩。那缕属于“人”的困惑,如同心魔,悄然滋生。
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压制,去剖析这前所未有的“杂念”。
而就在皇甫峻于九天之上首次质疑自身之道时,林见素已然孤身深入南荒腹地。
他的旅途,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修为暴跌至金丹,昔日能轻易感知并规避的危险,如今却可能成为致命的威胁。一头相当于金丹后期的“毒瘴蜥蜴”就能让他狼狈不堪,一道隐匿的空间裂缝几乎将他吞噬。他不得不依靠前世带来的谨慎与远超常人的战斗意识,以及引魂灯对危险的微弱预警,在危机四伏的丛林、沼泽与荒山中艰难穿行。
伤势并未好转,道基的裂痕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传来针扎般的痛楚,并缓慢地吞噬着他本就不多的灵力。他只能依靠木灵族赠予的生命源液和丹药,勉强维持着伤势不再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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