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
“然后,拿着我的腰牌,去大理寺。”
周纪看着那块刻着鬼脸的漆黑腰牌,像是看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手僵在半空,不敢去碰。
姬发继续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大理寺卿杜元铣。”
“我,督查司姬发,奉王命查案。”
“让他将比干逆党案、天牢劫狱案,以及所有与‘无面’相关的卷宗,全部送到这里来。”
周纪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大理寺?
那可是相国费仲的地盘!
大理寺卿杜元铣,更是费仲养在朝堂上最忠心、咬人最狠的一条狗!
让他去那里要东西,跟让他主动把头伸进虎口有什么区别?
“世……世子爷,饶命啊!”周纪砰砰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红了。
“那杜元铣是相爷的人,他……他不会给的!他会打死小的的!”
“他不敢。”
姬发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周纪,一字一句,声音冰冷。
“你拿着的,是王命。”
“他杜元铣,是大商的官,不是费仲的家奴。”
“他敢动你,就是违抗王命,就是打大王的脸。”
“你只要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就行。”
姬发的声音里,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周纪,你跟了我,是想继续当一条在烂泥里打滚,随时可能被人踩死的蛆虫,还是想当一个能站直了腰,替我办事的人?”
“这是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
“办好了,你就是我督查司的人,是我姬发的门下。”
“办不好……”
姬发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酷刑都让周纪感到恐惧。
周纪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一边是可能会打死他的大理寺卿杜元铣。
另一边,是这个眼神比刀子还锋利的魔王。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烂泥里刨食,跟野狗抢骨头的日子。
想起了被吕雄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行时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在沉船和新船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新船的船长,要他去当撞角,去撞开一条血路。
周纪的磕头动作停了下来。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捡起地上的腰牌和碎银,紧紧攥在手心。
那块冰冷的腰牌,此时却像一团火,烫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小的……遵命!”
周纪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决绝。
他爬起来,转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营帐,背影带着一股一去不回的悲壮。
伯邑考看着周纪狼狈的背影,有些担忧。
“父亲,您让他一个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我不是让他去要卷宗的。”
姬发重新拿起那块云丝血布,放在油灯下仔细端详。
“我是让他,去替我挨一顿打。”
姜尚和伯邑考都是一愣。
姬发没有解释,他的手指,在血布上那个狰狞的“鬼”字上,轻轻划过。
“相父,伯邑考。”
“你们过来看。”
两人连忙凑了过去。
姬发指着那个“鬼”字头部,一处极其细微的笔画转折处。
“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姜尚和伯邑考凝神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端倪。
就是一个用干涸的黑血画成的字,充满了怨毒。
姬发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银簪,用簪尖,在那处血迹上,轻轻刮了一下。
一层干涸的黑血被刮落。
底下,露出了一点截然不同的颜色。
那是一点,极其细微,几乎与血色融为一体的,淡淡的朱红色。
“这是……”姜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布料。
他闻到了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香气。
“凤仙花,混着上等的蜂蜡……”姜尚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
“口脂!”姬发替他说出了答案。
“女人的口脂。”
“而且,”姬发看着姜尚,眼神深邃,“是宫中贵妃品级,才能用的‘凤仙朱’。”
一个时辰后。
周纪回来了。
他果然挨了打。
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嘴角还挂着血丝,走路一瘸一拐,比去时还要狼狈百倍。
他一进帐,就扑倒在姬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世子爷!那杜元铣……那杜元铣他根本不认什么督查司!不认王命啊!”
“他说您一个戴罪的质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查问朝廷机密!”
“他不仅不给卷宗,还命人……命人把小的给活活打出来了!”
周纪哭得无比凄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把被打的经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然而,营帐内的三人,却没有一个人露出意外的神情。
姬发甚至微微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纪。
“很好。”
“他打了你,就是打了王命的脸。”
“现在,我有理由,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大理寺卿了。”
姬发看向伯邑考,声音骤然转冷。
“伯邑考!”
“孩儿在!”
“传话张奎,备督查司仪仗!”
伯邑考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大声领命:“是!”
姬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拿起桌上那块冰冷的鬼脸腰牌,佩在腰间。
他走出营帐,看着朝歌城上空灰蒙蒙的天。
“杜元铣打了我的狗,就是抽了王上的脸。”
“这笔账,我要他用他的官帽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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