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废弃布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腐朽交织的霉味,比所有人心底的绝望还要浓重。
“沈老板!这可怎么办啊!”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盐商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死死抓着沈公豹的衣袖。
“老李……老李他昨天就因为顶了一句嘴,被费仲的爪牙当街活活打死!尸体现在还停在义庄,他婆娘孩子哭得都快断气了!”
“费仲那老贼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要我们将所有库里的盐,全部‘献’上去!不交,就按通敌罪论处!老李就是下场啊!”
“名义上是‘献’,实际上就是明抢!那可是我们几代人攒下的家底!”
“铁也是!他要我们把所有炼好的铁料都交出去!这跟要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沈公豹的脸上一片死灰,他想要安抚众人,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十几个来自朝歌各地的盐商、铁商,个个面如死灰。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逼仄的布行内蔓延。
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连夜收拾细软,逃离朝歌。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就在此时,布行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哭嚎和议论都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岸边唯一的一根绳索。
姜尚。
“姜老先生!”
沈公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抓住姜尚的胳膊,而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老先生救我等一命!”
他身后,那十几个商贾也瞬间反应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
“老先生救命啊!”
姜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没有去扶任何人,只是环视一周,看着这些在权势面前卑微如尘土的商贾。
“哭什么?死了一个人,就怕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的家产被吞,儿子被打断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哭?”
“现在,不过是死了个外人,你们就想当缩头乌龟了?”
那名大腹便便的盐商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羞愤。
“老李不是外人!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可……可是费仲他手握王城卫戍,我们这些商人,在他眼里,跟一群待宰的猪羊没两样啊!”
“猪羊?”姜尚冷笑一声,“我家主公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引颈待戮的猪羊!”
他走到那盐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要盐,你就没有盐吗?”
“有……有啊……”盐商被他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要的,是盐。”姜尚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可曾说过,要的是什么盐?”
什么盐?
盐商愣住了。
姜尚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剖开他的心思。
“你家库里,除了卖给达官贵人的雪花盐,可还有那些卖给平民百姓,甚至喂牲口的,又苦又涩的粗盐?”
盐商的脑子“轰”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他明白了!
姜尚不再看他,又转向一个骨瘦如柴的铁商。
“你!他要铁,你家炼铁,可有那些火候不够,一敲就碎的生铁疙瘩?”
铁商也瞬间醒悟,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有!有!那是炼废的料,本打算回炉重造的!堆了半个仓库!”
姜尚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布行里,显得格外森然。
“费仲他要的是一个功绩,一个向大王,向全天下炫耀他‘盐铁之策’成功的功绩。”
“他要的是一个好看的账本,是堆满仓库的货物!”
“他要的是脸面,那我们就……”
“给他一个天大的脸面!”
沈公豹猛地从地上窜起,他接过了姜尚的话,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把所有库里的好盐,都混上那些发霉的粗盐!把所有上好的精铁,都换成那些一碰就碎的废铁!”
“让他费仲的仓库,堆得像山一样高!”
“让他拿着那份天杀的账本,去向大王邀功请赏!”
毒!
这一招,太毒了!
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在场的所有商人,都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狰狞而兴奋的笑容。
压抑了太久的仇恨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疯狂的报复欲。
“妙啊!实在是妙啊!”
沈公豹激动地拍着大腿,他已经能想象到,当那些苦涩的盐巴流入市场,被万民唾骂时,费仲的下场!
他更能想象到,当边关的士兵拿着这些废铁打造的兵器上阵,一触即溃,损兵折将,这个欺君罔上、动摇国本的罪名,会怎样将费仲彻底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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