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阁主殿,气象万千。
殿内没有仙家雾气,不见祥瑞金光,唯有一种能将光线都吞噬殆尽的沉沉青灰。
四根擎天巨柱矗立,其上雕刻的洪荒图腾早已斑驳模糊,只余下一股万古死寂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踏入者的神魂之上。
大殿正中,青玉莲台。
一位女仙端坐其上,身着最朴素的青色道衣,头戴莲花冠,手持一柄拂尘,双目阖着,宛若一座与大殿融为一体的亘古雕像。
无当。
当李道兴三人踏入殿门的刹那,她那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眸,掀开了。
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三人的身影。
“中山王不是奉旨监经去了么?”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平淡得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温度凭空又降了三分。
“莫非,西天取经的大业,已提前功成?”
李道兴咧嘴一笑,没去管殿内的蒲团,反而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镇元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仙,来都来了,不见见老朋友么?”
镇元子一愣。
李道兴下巴朝着莲台上的女仙轻轻一扬,笑容里满是玩味。
“这位阁主,可是截教门下,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
“想当年,也是一同在万仙阵中与天道争锋过的。”
“你再仔细瞧瞧,眼熟不?”
此言一出,镇元子那张号称万年不起波澜的老脸,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莲台上的女仙,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深处,掀起了滔天骇浪!
截教亲传?
万仙阵?
“你……你是无当?!”
镇元子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位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通天座下亲传二弟子,无当圣母?!”
“这不可能!封神一战,截教覆灭,尔等早已销声匿迹,怎会出现在这人间长安!”
“还成了……这所谓人族神宗通天阁的阁主?!”
“通天阁?通天,哦,我懂了!”
无当圣母的身份,对三界绝大多数仙神是个谜。
可对镇元子这种从洪荒活到现在的古老存在而言,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是圣人座下最耀眼的存在之一,是真正截教核心,虽然没有多宝等人那么高调,可是实力是丝毫不弱!
面对镇元子的震骇,莲台上的无当圣母缓缓起身。
她对着镇元子,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姿态不卑不亢。
“无当,见过镇元大仙。”
一声承认,胜过万语千言。
随即,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目光却越过惊骇的镇元子,落在了那个一脸坏笑的始作俑者身上。
“大仙有所不知。”
“我本已化身骊山老母,苟延残喘,只想着在西游量劫中,为气运断绝的截教挣扎些许功德香火。”
她语气平淡地叙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谁知,被他一眼看破了根底。”
“然后,他告诉我,可以在这人间红尘里,帮我重立截教道统。”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还说,有可能能助我那些上了封神榜,永世为天庭鹰犬的师兄弟们……脱困。”
“以此为饵,便将我这条丧家之犬,绑上了他人族的战船。”
这番话,听得一旁的孙悟空猴抓挠腮,满眼迷茫。
镇元子却是听得神魂都在颤栗!
重现截教道统?!
解救封神榜上的神灵?!
这是何等逆天的手笔!这是何等疯狂的野望!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澜,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李道兴!
“你们想怎么做?!”
他的声音骤然冰冷,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无当,你难道忘了么!”
“当初封神之战,你们截教下山仙人皆是听从人皇之令入世扶商!”
“阐教也是听从人族之令,灭商扶周。”
镇元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字字如雷,在大殿内滚滚炸开!
“结果呢?”
“你截教万仙上榜,道统覆灭!他阐教大兴,转手就联合天庭,废人皇,绝地天通,断了人族的修行之路!”
“让人族从天地主角,沦为仙佛随意收割信仰、拿捏气运的蝼蚁!”
“如今,随便一个山精野怪,都敢在人族国度作威作福!这份滔天因果,你敢说与你们三教无关?!”
“你现在又要扶持人族,就不怕养虎为患,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字字诛心!
句句泣血!
这质问,直指那场三界浩劫最根本的背叛!
无当圣母静立不动,任由那雷霆般的质问冲刷着她的道心,青色的道袍无风自动。
待镇元子话音落下,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无比坚定。
“大仙放心。”
“我截教,与阐教,不同。”
“仙佛之所以轻贱人族,无非是因封神之后,人族失去了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如抱金山的稚童,只能任人宰割。”
她的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聚焦在李道兴身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灼热。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位中山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能以凡人之躯,撬动整个大唐的气运洪流。”
“这意味着,人族这头沉睡了万古的巨龙,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拥有无限未来的种族。”
“我无当,既已上了这条船,便无回头路。”
“人族崛起,我必倾尽所有。”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道兴这才从两人中间踱步而出,脸上挂着那副招牌的嬉皮笑脸。
“好了好了,两位,别一见面就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嘛。”
他笑着,张开双臂,一手搭向无当圣母,一手搭向镇元子。
无当圣母的护身青光微微一弹,荡开了他的手。
他也不在意,顺势收回手,拍了拍巴掌。
“镇元子大仙。”
李道兴看向镇元子,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意味深长。
“从今天起,你也是自己人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是该好好算一算。”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不是现在。”
“现在,我们该商量一下。”
“该怎么掀了西天这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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