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河面,死寂如一块未经打磨的黑玉。
那只由猪八戒随手绑扎的木筏,就这么飘在水上。
像一片落入无尽深渊的枯叶,随时都会被那沉默的黑暗彻底溶解。
唐僧盘膝坐在木筏正中,双目紧闭。
他的嘴唇在飞速翕动,念出的经文却不成章句,颠三倒四,错漏百出。
那张脸,比他身上的月白僧袍还要苍白几分。
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轮廓滑下,滴在衣襟上,悄无声息地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他不是怕死。
他只是觉得,这种死法,太过憋屈,也太过荒诞。
“师父,您……您坐稳当点儿……”
猪八戒的嗓音里像是灌满了水,又酸又涩,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握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长杆,在漆黑的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动作软绵无力。
那双小眼睛里挤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肥硕的身躯抖动着,连带着整个木筏都剧烈摇晃起来。
“俺老猪的命好苦哇!想俺老猪当年在天河之上,也是统帅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何曾想过今日,竟要陪着师父您……葬身在这无名黑水之中啊!”
他一边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的水面。
那演技,那神情,足以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木筏晃晃悠悠,终于飘到了河心。
就在此刻。
“哗啦——!”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死寂的河面骤然爆开!
一道接天连地的漆黑水柱拔地而起,卷动着山崩海啸般的恶浪,朝着那艘脆弱的木筏狠狠砸下!
“啊呀!妖怪来啦!”
猪八戒怪叫一声,当即丢了长杆,一把死死抱住唐僧的大腿,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筛糠。
木筏在滔天巨浪中,如纸片般被轻易掀飞。
唐僧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灌满了猪八戒那杀猪般的嚎叫与呼啸的风水之声。
下一瞬,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将他拖入无底的寒冷与窒息。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模糊感觉到,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爪子,攥住了他的僧袍。
……
岸边。
李道兴负手而立,江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他却如一尊亘古的石雕,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山林里,几道强横的气息悄然浮现。
孙悟空抓耳挠腮,一双火眼金睛里跳动着兴奋与焦躁的火焰。
“道兴兄弟,那呆子和师父真被抓进去了!俺老孙这就打进去,把那小泥鳅的龙筋抽出来,给你当裤腰带!”
“急什么。”
李道兴并未回头,嗓音平直得没有半点起伏。
“鱼才刚刚咬钩,现在收杆,线会断。”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灼热与冰冷两种矛盾气息的红孩儿身上。
“感觉到了么?”
红孩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死死盯着那翻涌不休的河面,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战栗。
“水下的妖气,比刚才强了不止一倍。”
“那是因为,他回到了自己的主场。”李道兴淡淡解释道,“那座水府,被他经营多年,又有西海水脉之力加持,他在里面,实力翻倍只是起步。”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西海龙王敖闰的身上。
老龙王此刻已是面无人色,龙躯摇摇欲坠。
他看看自己儿子敖烈那张冷峻决绝的脸,又看看李道兴那平静到令人心悸的侧脸,一颗龙心直沉谷底。
“龙王,”李道兴轻飘飘地开口,“你这外甥,待客之道,似乎不怎么友好啊。”
敖闰龙躯剧震,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龙首重重磕下。
“王爷!老龙教甥无方,罪该万死!求王爷……求王爷给那孽障留条活路!”
“活路?”
李道兴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不是正在给他活路吗?”
“绑架圣僧,按律当斩。但若他肯迷途知返,主动交出水府,伏法认罪,接受我大唐的律法改造,本王未尝不能留他一命。”
他话锋一转,声音骤冷。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觉悟。”
“现在,都给本王藏好了。”
“等那头猪的信号。”
“记住,我要的是活捉,人赃并获。”
与此同时,黑水河河底,一座通体由水晶琉璃铸就的宫殿内。
唐僧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巨大的白玉柱子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猪八戒则被几个虾兵蟹将死死按在地上,嘴里还在有气无力地干嚎。
“妖怪爷爷饶命啊!俺师父的肉是酸的,不好吃!俺老猪的肉才肥,您要吃就吃我吧!”
大殿上首,一张由整块黑玉雕成的狰狞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皂黑锦袍的青年妖怪。
他面容奇丑,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贪婪与暴戾,正是这黑水河之主,小鼍龙。
“闭嘴!再嚎丧,本王先割了你的猪舌头下酒!”小鼍龙不耐烦地一拍宝座扶手,厉声喝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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